“……如果我死了,你万万不能让我被抽出魂魄。”
云乘月猛一下跳起来:“我跟你一起上!”
陆莹看也没看她,因为情况不容许她分神,可她嘴边的微笑更盛了。
“你区区一个第一境中阶的小修士,也敢插手这样的战斗?真是送死。”她甚至能调侃人。
云乘月犯了倔,恨声道:“那我也要上!你不也才第二境?那姓张的再如何被牵制实力,也是货真价实的第四境高手,你一个人上不也是送死?那都是送死,不如我们一起送!”
“……你这人,有时还怪会哄人的。”
陆莹低低说了一句,眼睛却莫名有一丝泛红。她赶紧睁大眼,让海风吹散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
“坐下吧。云乘月,我其实准备了一个惊喜,本来想吓你一跳的……看好了。”
海风吹动她的衣衫。她穿一身青绿窄裙,手中弓箭耀眼,恍惚还是当初鲤江上故作娇态、吹嘘自己是诸葛嫡系的骗子。那时她只顾自己,心中一片冷漠,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她愿意为了别人而站出来,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
陆莹笑起来。
她的修为节节攀升。
云乘月站在旁边,有点傻傻地望着她。
“你……”
陆莹的笑容全然绽放,眉眼间冷意全消,只剩纯粹的、带一点恶作剧意味的快乐。
“想不到吧?其实我已经突破成为第三境的修士了!云乘月,不是只有你在进步。接下来——”
“——你要好好看着我。”
第155章 滔天(2)
◎鲤龙◎
当罗城风雨交加、晦暗惨淡之时, 明光书院正是夕阳西下。
在这里,夏天正常地来临,日夜也正常地轮转。草木都恣肆得挥霍着绿意, 甜蜜的野果落在地上,因为无人采食。
后山倒是永夜, 可也不乏青青翠木。之前被傅眉毁坏的山头,早已恢复为生机盎然、野趣丛生的模样。
在朴素的小屋前,傅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单手撑着脸。她现在眼前同时呈现着两幅景象, 一幅是这里, 一幅是罗城海上的风云。但她处理得轻而易举。
“王夫子,您还要破解多久?‘绝地天通’有那么难?”傅眉淡淡道, “学生万一死了怎么办。”
“呵呵呵……老夫还以为,傅小猴子已经很久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死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猴子……我确实不在乎,可我更讨厌罗城海里的那东西。与其让云乘月被它杀了, 还不如被我杀了, 也算死得其所。”
“老夫以为这也不能叫死得其所。”
王夫子的声音总是宽厚平稳,如一条风平浪静的大河。此时,这位老人正站在一面竖立的光幕前。
这片光幕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又高得难以望到顶。它由无数文字组成。这些文字字体不同、大小不同,而且相互交叠。
一眼看去,只觉文字密密麻麻、变化莫测;巨大的信息量冲击而来,普通修士多看一眼恐怕都会神魂受损。
可王夫子站在这光墙前,却已经仔仔细细看了好几个时辰。他面色如常, 神态甚至很轻松, 还时不时捋一捋自己雪白的胡须。
这面光幕, 就是老人所复原的“绝地天通”禁令的本质。所谓“绝地天通”, 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阵法。它分布于各地,核心则藏于白玉京,由那位陛下直接掌控。
这么多年里,王夫子花了不少时间提取、分析信息,才终于在今天,彻底破解出这法阵的全貌。
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那个人终于下令打开“绝地天通”,老人也终于有机会抓取那最后一点信息。
——拼图找到最后一块。
傅眉最不擅长法阵,也不是很明白“破解绝地天通全貌”这件事有多么了不起、多么惊世骇俗。那是如果让白玉京知道,很可能立刻不管不顾,势要踏平明光书院,只为了保护这核心机密不被泄露的恐怖之事。
她不知道,无知者无畏,所以她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还偷偷在心里抱怨,觉得王夫子是不是真的太老了,怎么到现在都还没破解完“绝地天通”——不就是区区一个法阵嘛。她心想,幸好还有罗城海面的战斗给她解闷,要不然她真要无聊死了。
她不是那种会担心学生有危险、好着急啊怎么办的人。她就是个冷酷的杀剑修士。
“王夫子——”
只是因为无聊,她才会拖长声音开口:“您怎么还笑眯眯的,是不是没有专心破解?云乘月那边,情况可不是太好。陆莹快赢了,可就算赢了,她也不能杀死张星官,可自己会失去战斗力。诸葛聪已经不能再战。云乘月还未突破。可张星官仍有方法杀死他们。这样一算,还是死局。”
“王夫子您再慢悠悠的,学生们真的会死……哎哟!”
一根小树枝跌落在地,而傅眉揉着被砸痛的眉心。如今,也只有这位王夫子才能这么轻易地扔一根树枝砸到她。傅眉不生气,反而有点怀念。
“小猴子,做事不能急。着急容易出错。要做的事情越多、牵扯的局面越广,就越不能错。毫厘之差,就可能满盘皆输。”
王夫子慢悠悠地说。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光幕,双手时不时伸出去碰一碰哪个文字,而那个文字会剥离出来,整个光幕的组成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傅眉托腮看着。她看不懂法阵,却能感受到王夫子举动中那玄奥的韵律——那是大道真意的一丝外露。
她深知,面前这位千年鬼仙,恐怕是世界上最接近大道的人。然而,他同时也是最不可能真正抵达大道的人。因为……
“……死人是无法真正进步的。” 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留下的执念只是执念,再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
傅眉叹了一口气,望向天上那虚幻的、永夜的星空。
“真不想死啊,王夫子。”她发出了梦呓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