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大人……!”
张星官匆匆而出,惊呼道:“大人, 您怎么来了!”
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五曜星官之一——太白星官。
太白星官呵呵地笑了。他大腹便便,用一根金镶玉的围带围住,富贵极了, 像个和善的富豪。
“张星官何必明知故问。”他动了动短而粗的眉毛, 眉毛下头那秀美的眼睛忽闪忽闪,“我还能为了哪件事而来?”
张星官躬身行礼,又起身。他那狭长的眼睛里,一对眼珠谨慎地盯着地面。连一滴冷汗顺着眼眶流过,都不能让他眨眨眼。
“您是为了荧惑大人……”他迟疑地说。
太白星官哼哼两声:“对嘛,还能为了什么。荧惑那种祸害居然能失踪,我们都吃了一惊。他失踪也就算了,连累我跑一趟, 累死了, 哼哼……要不是镇星被派到北方去调查, 辰星又奉命驻京, 谁耐烦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太白星官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而且还喜欢动不动“哼哼”两声。张星官觉得这种习惯很蠢,但因为是了不得的上峰说的,所以他只能继续木着脸,假装什么意见都没有。
“太白大人,下官斗胆,有句话……”
张星官依旧盯着地面,低垂的头颅显得很柔顺。官场上的下级在面对上级时,总是有种格外的柔顺。
“什么事?有话直说。”
太白星官顺口说道。他正四下打量着罗城星祠。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道观,统共只有两个小院子,前面是星官居住的房屋,后面就是最重要的岁星井、祭祀碑,还有一座房屋是藏书阁。它们就这么紧巴巴地挤在一起,真局促,更别说什么看守的暗哨了——根本只有张星官一个人。
别说和白玉京的星祠相比了,就连和普通的大城市星祠相比,这里都显得太过寒酸。
太白星官虽然是第一次来罗城,却也知道安州富裕,罗城也经济发达,可这里的星祠怎么这么破旧?就算是古城的古星祠好了……现在都是大梁的天下了,国泰民安的,工部也没说要重新修一修。像什么话呢,哪有司天监应有的威仪。
他暗自琢磨:这算不算有点不对劲?
“太白大人……?”
“怎么了?哦对,张星官你有话要说是吧。”太白星官心不在焉地转过头,还是那么笑呵呵的,“怎么听起来这么为难?我可不是荧惑那种喜怒无常的人,你说嘛,我又不会怪你,更不会跟你发脾气。”
“是,下官明白了。”
太白星官看见张星官抬起头,露出一个带着感激的笑。他心里暗自得意:就知道荧惑不好伺候。哼哼,总有一天,他要让大家知道,他太白才是五曜星官里最能干、最应该被委以重任的人,哼哼。
张星官恭恭敬敬地开口:“下官想问,荧惑大人果真是失踪了,连太白大人也不知道荧惑大人在哪里?”
太白星官颔首:“这是当然。不过,你把你知道的情况说来听听。”
“是。一月前,荧惑大人忽然造访罗城,说是这里藏着死灵。下官又吃惊又担心,连忙告知了本地县令顾大人,一起压下消息,方便荧惑大人追查死灵。”
张星官露出回忆的神色:“过了几天,罗城就开始阴雨不断。当时我们只以为天气偶尔反常,没放在心上,但荧惑大人观星测命,又查了不少资料,就说这天气是某种大事的预兆。但具体是什么事,连荧惑大人也不清楚。”
“预兆……嗯,不错,哼哼,荧惑那祸害实力是不错的。”太白星官沉思着,点着头,“本官也看出来了,罗城这天气反常并不简单。然后呢?”
张星官顿了顿,才道:“然后,荧惑大人就说要回京找人问一问,便离开了罗城。再之后,下官就接到京中指令,说荧惑大人失踪了,要下官协助调查。”
“哼哼,那指令就是本官下达的。”太白星官笑哼哼几声,又原地踱步几下,“你说荧惑当时在罗城查了资料?他都看了什么,也拿给本官看看。”
“是,当时的资料,下官已经悉数取出并整理,就放在后院这屋中。”
张星官早有听见这句话的准备。他再行一礼,又侧过身,示意地抬起手臂。
太白星官很满意:“不错不错,哼哼,张星官是个可造之材。之后如果有机会,本官就提拔你到京城来工作。”
张星官扯了扯面皮,那张天生谨小慎微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高兴的笑容。
“多谢太白大人。”他的声音里充满感激,“太白大人,其实,当时荧惑大人还特意察看了这里的岁星井,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在意的东西。您要不要也……?”
“哦?哼哼,那当然要看看。荧惑看了是吧,哼哼。”
太白星官当即大步流星,走向岁星井。
无论在哪座星祠,岁星井倒是都一模一样。八角形的井口,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唯有旁边竖着一块长条碑,上书:岁星之眼。
岁星井是一座星祠的核心,汇聚了天上地下的力量。它将地面上的星祠与天上的岁星网相互连接,代表“天地交而通”,同时也使得星官之间能够利用岁星井来传递消息。
说不定荧惑就留下了什么消息?太白想。他虽然不喜欢荧惑,却并不介意把他的努力拿来当做自己的功劳。
站在井边,太白星官探出了头。
井中一片幽暗,好似一只黑黢黢的眼睛,从古老的时光中凝望而来。但是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信息。
“这里没有什么……!”
太白星官正要回头,却感觉一股沛然巨力自后方袭来。
身为五曜星官,他当然不是徒有虚名。
但是,他在京城待得太久,太习惯自己的地位,太习惯被吹捧。
太白星官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乡下地方,一个看上去修为不高的小小星官,能够对他做什么,又敢对他做什么!
没有想到。
也没有任何先兆。没有任何动静。他那堂堂第五境的、引以为傲的修为,也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你敢……!”
在巨大的惊讶和无力反抗的惊恐中,太白星官的身体翻过了井壁,朝着幽深的井底急坠而去。井中传来一股更加恐怖的吸力,好似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他又不断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