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字写得最稳妥。”
“这一帖你分心了。”
“先去吃了早餐再来练。”
“你自己这个水平, 也敢说教拂晓,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听。”
然而, 如果她想再顺着这些话说点什么, 比如开个玩笑或者聊聊过去,他总是简单地“嗯”、“哦”几声,甚至直接沉默。
更多时候,他都不在院子里。拂晓说他去了岁星星祠,或者干脆不在书院。等他回来,如果她想细问,他倒也不会隐瞒,只是简单说几句, 就告诉她详细的事可以去问乐陶或者申屠侑, 又告诫她说, 她的机缘在明光书院。
“所以你最好出去多走走, 不要总是困在屋里。”他说,“你不是有山海阁的借阅证?哪怕独自学习,也去那里更好。”
说这话时是个夜晚,薛无晦坐在桌边,在灯光中看书。其实他不需要灯火也能阅读,但自他苏醒以来,就总是尽量让自己生活得像个活人。尤其在制作出栖魂傀儡后,当他在暖黄的灯光里垂眼,幽黑的眉眼覆着光影,便令人想起风雪夜归人的一盏灯火——红尘的生活气息。
望着这一幕,云乘月本来有点恼火的心,也无奈地软了下去。
“这样吧,我明天开始就天天出门。”她退而求其次,温和地商量,“只是你跟我一起,如何?不必每次都去,时不时一起,这样就行。”
薛无晦却摇头,还是拒绝。
“不必了,你一个人更好。”他语气很坚决。
云乘月终于有些生气:“你究竟是不是在刻意躲我?”
他眉眼一动,却没说话。
半晌,他却抬起头,也抬起手递给她一样东西。那是一样用干净的细纹布简单包裹过的东西,像是个四方形的盒子。
“给你。”他说。
云乘月抱起双臂,表示拒绝:“不要以为随便送个什么吃的,就可以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孰轻孰重,难道我不知道?”
他却没有再说更多。
那个夜里,薛无晦只是摇摇头,将东西放在一边,简单留下一句“我去帝陵中有事”,便消失在原地。
留下云乘月站在屋里,有些愤懑地想,谁说死灵不好?她看起来好得很。遇到不想面对的事,说走就走,逃避起来比什么都方便。
谁要他敷衍送的东西?
她生气地走到一边,对着墙壁看了会儿书。
再过一会儿,她却重重合上书本,长叹一声。心思不宁,对书本也是不敬。
云乘月到底是走过去,拿起那只包裹。重量很轻。拆开一看,原来只是一只薄薄的纸盒。
再打开盒盖,她却是一怔。
只见一只黑色的绒毛兔子,正躺在盒子里,用一对红宝石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她。它造型相当可爱,神态还有些憨厚,但如果把它嘴边的绒毛翻起来,就会发现这兔子的三瓣嘴笑得有一点点奸诈。
绒毛细密,摸起来软滑厚实;针脚又密又藏得好,藏在黑色的兔子毛里,几乎看不出来。
云乘月几乎要惊叹了。
“老薛,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薛无晦?”
刚笑了一半,她才想起来,原来他并不在这里。她刚才没有用神识传音,他在别处肯定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她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拿出那只兔子抱在怀里。又拿出藤编乌龟,让它再被兔子抱在怀里。
“从今以后,你就是三薛。”她严肃说道。
兔子和乌龟都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
云乘月又用神识传音,找到薛无晦,把刚才的话重新讲了一次。
他回答得依旧简单。
[嗯,不错。]
云乘月沉默一瞬,便笑笑,用一种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多谢你。这兔子我很喜欢。]
[你喜欢便好。]
还是只有一句。
她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并且,她用神识传音让这口气也重重地传到了他那里。
[薛无晦,你不用躲我。]她语气变得严肃,[我们是盟友,在我看来,也是共过患难的朋友。我虽然担心你,也愿意分享你的难题,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说,真的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那我也不会强迫你如何。]
[……]
[那么,你放心,从明天开始,我会按照你所希望的,多出去走走,哪怕碰壁也不会退缩。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他声音中出现了一点狐疑。也许皇帝就是这样,无论私交多好,对于别人提的要求都会保持警惕——本能的警惕。
他一警惕,云乘月反而真正放松下来。她笑了,恢复到有点懒洋洋的声音,说:[你也知道,按我本来的想法,只是想当个市井里的闲人,安稳散漫地过完这一生,对吧?]
[……正是。]
[那么,我一个梦想当乌龟的人,现在之所以经历了九死一生,现在还要在书院里辛辛苦苦学习、修炼,忍受无人教导的困境,这都是因为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