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晦并不正面回答,只说:“什么时候你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日三餐,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然也就明白了。”
云乘月无奈:“你直接告诉我,让我慢慢领悟,不是更快?”
“不会更快。”
他正在窗边缝制一只兔子,抬起眼看她。那乌黑的、略显阴郁的眉眼,此时染了阳光的柔和,便像他目光中的情绪也如此柔和。
“无论旁人再说千言万语,人永远也只相信自己发现的道理,并称之为‘真相’。因此每个人只能修自己的道。云乘月,你自己领悟到的东西,才叫‘道’;除此之外,全是过耳云烟。”
他的声音有一种格外的寂静,让屋子里静得宛若另一个幽凉的世界。
她听得其实不大明白,只隐约觉得,这和顾老师今天讲的,其实是一回事。
她也就不再问,只点一点头。本想埋首继续临帖,刚一垂眼,却重新抬起;因此,她发现他还在凝视着她。
不是所有的“看”都能叫凝视,只有蕴含了复杂情感的、久久停留的目光,才配称为“凝视”。在寂静的、晒着午后阳光的屋子里,他的凝视如有实质。她无法忽略不顾。
“你怎么了?”
她问。
薛无晦微微摇头。
云乘月却放下笔,站起来。她走到他面前,蹲下看他。
“我觉得你最近有心事。”她认真说,“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虽然我有些懒,有些怕麻烦,有时还有些太爱嘲笑你……但是,如果你遇到了任何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我能帮就帮,不能帮,至少我愿意分担你的感受。”
他怔住。
帝王嘴唇翕动。一瞬间里,他好像想说什么。
可最后,逸出来只是一声笑叹。
“不是什么大事。”
他微微笑着。每当他笑起来,纵然眉眼还冷清,神态却总是柔和许多。
他摸了摸她的头。很轻,停留的时间也很短;一触即放,好似雀鸟轻掠,不敢多留。
“我只是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他的声音更安静,目光也安静,“仅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我没有离你越来越远。”云乘月皱眉,莫名有些不乐意,“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再次摇头。
“是好事。”
“什么?”
他更微笑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摸她的头。
“我说,你修炼这样上心,今后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必定克服。”他说,“你越厉害,对我的计划便助益越多。岂非好事?”
“不,我觉得,你刚才说的不是这么回事。”
云乘月说得很干脆,也很坚持:“观想之路中,你不是答应过我,有什么事都会说清楚,不会再瞒着我,不会再含含糊糊?”
薛无晦轻轻叹口气。
他放下手中完成大半的兔子,抬头看向窗外。
“起来吧。”他没有看她,只说,“有人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叩门声就响了起来。
“云师妹,是我,鲁润,烦请开门。”
门外传来了鲁润的声音。
“我来解决你的院落安排错误一事,也告知你本次事件的调查及处置结果。”
云乘月站起身,扬声道:“好,鲁师兄请等一等,我手头还有……”
“去吧。”
薛无晦声音响起,身影却消失在原地。云乘月怔怔回头,只见窗边阳光透明,仿佛驱赶了那片幽凉。
“……还有一点事情要做,等等就来开门。”
她对着空气,喃喃说完未完的话语。
半晌,她长叹一声。
“这都算什么事啊。”
她自己跟自己生气,郁闷道:“好了,书院没人教我,唯一一个肯教的也跑了。真有意思,到底是谁把我扯进这堆麻烦事里的?”
她生气地走出了房间。
拂晓趴在旁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乖巧地大气不出。
它只敢悄悄偏头,去望那地上浓郁的影子。
“咩……”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