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七爷居高临下,声音如冰锥碎响:“下午云家宣读嫁妆清单,流风,你必须到场,务必确保《云舟帖》摹本在清单之中。”
聂二公子面上温和的笑意,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略低了头,低声应道:“是,七叔。”
聂七爷点点头,单手一策,一人一马便朝着某座尊贵府邸的方向,如流星疾驰而去。
……
此时,云乘月刚睡醒,正倚着窗,朦胧地望着前方。
宸州多山,唯有腹地是一片富饶平原,这平原最便利的一块,又都给浣花城占了去。几条河流自城中、城边蜿蜒而过,又往更远方流去,要汇入奔流不息的横江。
这座首府之城修建得极为广阔,远远便能看见飞起的屋檐、壮观绵延的城墙。
午后的阳光尽情倾洒,屋檐在闪光,丰饶的河流也在闪光,还有秋日里色彩斑斓的花、树……
那便是浣花城。
穆家车队开始减速,最后沿着发光的直道栏杆降落,一直停在城门前。
一队军士守在城门前。他们都身披褐色铠甲,腰间都配了一柄刀、一管笔,正带着一种工作太久而略微麻木的神情,不断检查来人身份。
云乘月拉起了车窗,只留出一条缝,从中往外看。
她看见穆姑姑在给守门军士递文书,还在解释什么。说话间,穆姑姑指了指她的车厢所在,为首的军士看过来,神情很惊讶。
等到车厢缓缓靠拢,云乘月就主动推开车厢门,让对方核对身份。
年轻的军士竟愣了会儿,才忙说:“得罪了……!”
云乘月还没大睡醒,打个呵欠:“无事……”他道歉干什么?算了,懒得问。
“真是云二小姐?”军士又看了她一眼,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哦,您记得先去户正那里将临时文书注销了,否则户籍就会有些问题……”
“好,我记住了。”云乘月忍住新的呵欠,礼貌一笑,“谢谢你。”
车队顺利入城。
待车舆停稳,云乘月也彻底精神了。她正要下车,却有人敲响她的车窗,递进来一只幂篱。
是穆家的伙计。
对方低声说:“这是姑姑给您的。城里人多眼杂,您请暂时遮蔽容貌,免得被无赖缠上。”
遮蔽容貌?无赖?
云乘月茫然地接过幂篱。这是一种四周围了白色薄纱的宽帽,薄纱垂下,一直到她胸脯的位置。
她再看窗外,发现穆姑姑正同一名青衣男子说话,模样显得很有点不耐烦,隐约还有点焦急。
她记得那身青衣。是聂家,就是跟在聂七爷后面的那群骑士。
虽然穆姑姑没有明说,但云乘月直觉对方是来找自己的。
“我是不是真的给穆家惹麻烦了?”她皱了眉,心里对聂七爷多了三分讨厌。
穆家伙计微微摇头:“您快走吧。姑姑说,如果之后您遇到什么事,可以去找她。”
“我们姑姑与先云二夫人曾有同窗情谊。云姑娘,您相信姑姑,快走吧。”
同窗?那之前怎么不说……算了,可能觉得说起来麻烦,换她她可能也不说。
云乘月戴上幂篱,悄悄从另一侧下车,汇入了浣花城热闹的人群。今天日头高,许多人都戴了幂篱,男女都有,因此她并不显眼。
混在人流里,云乘月很快就远离了穆家车队。
她回头又看了看穆家车队,确定青衣男子没有跟上自己,这才放慢脚步。
她想起坠子里的薛无晦似乎知道什么,就问:“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和那个聂七爷结仇了?”
耳边一声轻笑,带出淡淡嘲讽。
——[一个癞……罢了,不必多虑。]
“癞什么?”
薛无晦顿了顿,反过来问:[之后我寻个时机将他杀了,你还会不会啰啰嗦嗦?]
啰嗦?
云乘月摇头:“等你能够随意在人世现身,再来说些打打杀杀的话吧。”
自己都还出不来,话还说得这么凶。
——[……]
薛无晦一言不发。假如现在有一只珍珠蚌,也不一定能有他闭得紧。
云乘月本来想继续笑他,却又想起聂家,继而想起接下来必须面对的一大堆事情……她笑不出来了。
希望接下来一切能顺利一点。
现在,她得先去找浣花城的户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