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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1 / 2)

只有春知处 风歌且行 19895 字 5个月前

皇太孙要去纪宅做客的消息就像是被装上了翅膀, 乘着风一飞,传遍了泠州。

纪昱一个八品小官,便是扔在官署里也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存在, 也就纪家人维持着自己的脸面,走到外头将纪昱喊作官老爷, 实则他在官署里就是个打杂的。

泠州从来都没有纪昱这号人物,直到皇太孙跟着天子莅临这山水地, 在泠州里游玩两圈,身边带了个名叫纪远的少年,众人一调查, 才知他是纪昱的嫡子。

谁也不知道这区区八品官的儿子怎么就得了皇太孙的青眼,平日里是赏花, 是听曲, 都将他领着。

现在竟是要去纪家作客。

众人皆知,自从许君赫来到泠州之后,可从未踏进过任何一个官员的宅子, 给他递请帖的人排着长队, 却没有一封邀帖得到回应。

如今答应去纪家, 是极其让人惊讶的事儿。

纪昱也深表赞同,儿子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带回来的时候, 他差点高兴得晕过去,在正堂又是拍手又是笑, 直言是纪家祖宗保佑。

表面上说是皇太孙简简单单来纪宅吃顿饭,实则各路八方的权贵听到消息后,必定打听着风向与纪家结交,单单是纪远跟着许君赫身后玩了半个月,送到纪家的宝贝都快堆不下了, 只等许君赫一来,怕是明日纪昱就会被上头重用提职。

再者,众人都知一开始就是皇太孙被纪远身上挂着的穗子给吸引住了目光,而今亲自来纪宅,纪家主母定是要领着孩子们一同迎贵客。

皇太孙今年刚及弱冠,既未娶妻,身边也无妾室,看上哪家的姑娘,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储君枕边的人,哪怕只是个妾室,将来也必是大富大贵的命。

纪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官,注定要在泠州庸碌无为一生,宅中的儿女也自不必说,哪有什么命能瞧一眼天潢贵胄。

如今这机缘,闻者无不叹一声纪家祖坟冒青烟了。

纪昱为了让人知道,挖空了心思地炫耀,连出门采买的下人们遇上了行人,便是别人不问,他们自己也要跟着说一嘴。

主人家有了荣宠,宅中下人似乎也跟着一并享福了,总之说出去脸上有光。

就连纪云蘅,也获得了一件精致的衣裙。

皇太孙来纪家,纪老爷会带着全家在门口迎接,便是打断了腿爬着过去也不能缺席,而作为嫡长女的纪云蘅,就算再不受宠,也是要出席的。

王惠应是觉得万万不能让皇太孙觉得老爷苛待发妻留下的嫡女,衣裳首饰也都得是跟纪盈盈相差不远的,只是时间有些紧,没有时间给纪云蘅裁新衣了,便从纪盈盈那里取了衣裳来。

纪盈盈正是长个的年纪,所以每回做衣裳王惠都会给她多做两件大一些的。

纪云蘅比她高半个头,身段纤细,纪盈盈的衣裳取来她穿着也大差不差。

为了此事纪盈盈还闹了一场,那衣裙都是她喜欢的新衣,哪一件都不舍得给纪云蘅,王惠哄了好久才松口答应。

衣裙有着纪盈盈强烈的喜好,颜色极为艳丽,一身的宝蓝色恍若孔雀尾羽,阳光一照便十分亮眼,穿在纪云蘅身上竟是将肤色衬得如雪一样白。

下人将她长发半绾,墨黑的长发铺了满背,戴上两根银蝶钗。

粉黛未施,纪云蘅的脸上便只有黑色的眉眼和雪肤,唇瓣一点红则是面上唯一的颜色。

王惠是下了心思的,让秋娟带来的人仔细着打扮,这一番折腾下来,纪云蘅虽然没有富贵华丽之色,却也素雅清新。

比之纪盈盈的花枝招展是差了点,但也不显得老爷苛待嫡长。

一大早,纪云蘅就被带去了前院的厢房。

进门时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热闹至极,下人没有通报纪云蘅的到来。

这样的无视她早已习惯,绕过屏风进去,就看见厢房里坐满了人。

除却王惠之外,纪昱有四个妾室,诞下的儿女统共七个,其中纪云蘅是发妻裴韵明所生,纪远和纪盈盈则是王惠所出,再往下的孩子便是妾室所出,最小的也才四岁。

今日迎贵客,所有孩子都齐聚厢房,王惠坐在正中央,身边的妯娌将她围住,纪远与纪盈盈则并肩坐在对面。

就好像过年一样,人人都穿得富丽,尤其是纪盈盈,也不知是如何特意打扮过,虽说十五岁的眉眼仍满是稚气,但是被黛眉红唇妆点过后,乍一看竟也是美丽的。

王惠就像达官显贵家的富太太,腕子上串着种水上好的玉镯,耳朵挂着白滚滚的珍珠,捂着唇笑时便轻轻晃动。

妯娌们一早就赶过来了,对着王惠好一番恭维,说的尽是些她爱听的话。

言她生了个天赐的好儿子,又生了个貌美的女儿,往后这泼天富贵便是洪水一般,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地流向纪家。

再就是纪盈盈若是有幸进了皇家门,那纪家才是真的一飞冲天,纪老爷与纪远的仕途之路更如攀附青云,便是以后给王惠被封赏个诰命夫人,也是有可能的。

话是越吹越夸张,纪云蘅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出神地想着,良学会不会在今日突然来?

上回他摔了一地的糖葫芦之后,让纪云蘅去什么地方都要提早告诉他。

起先纪云蘅不愿,因为大部分时候她想出门都是突发奇想,并没有什么计划可言。

但是良学脾气实在不好,拉个长脸瞪她一眼,许久不与她说话,答应了给她修房顶又出尔反尔,纪云蘅只好答应说以后出门会提前说一声。

后来纪云蘅发现这个要求其实是对她有好处的。

因为良学不是每日都来,有时候他隔个三四日才来,若是扑了空就怪不得纪云蘅。纪云蘅会反驳说,你昨日没来,我如何提前告知你今日我要出门?

因此良学也找不到理由为这些事与她生气。

纪云蘅正想得出神时,听到有人唤她。

“云蘅啊,云蘅?”

纪云蘅猛然回神,发现厢房中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正是坐在人群中心的王惠在唤她。

她上前两步,微微行礼,“夫人。”

王惠掩面轻笑,“你这孩子,与我生分什么,莫不是还在因前些日子的事气我?”

话音刚落,二房夫人便赶忙接话道:“哟,这是怎么了,大姑娘怎么能与主母置气呢?”

王惠叹道:“前些日子她犯了错,老爷请了家法教训。”

众人一阵唏嘘,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侧面指摘纪云蘅的不是,话并不尖锐,但细细听来全如软刀一般。

纪云蘅微微抿唇,并不应声。

王惠对纪云蘅道:“你父亲教训你时,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父亲气在头上,谁劝他便气得更狠,我这才忍着没出口劝他呢,而今你身上可好些了?”

纪云蘅这才回话,“已经好了,劳烦夫人挂心。”

王惠是纪昱娶的续弦,宅中的所有孩子都要喊一声母亲,唯有纪云蘅喊她夫人。

从前王惠并不在意,也懒得与纪云蘅这个傻子较劲,但这段时日她被吹捧得厉害,面前的人都努力巴结,只有纪云蘅到了眼前还是旧时模样,难免让她心里添堵。

她笑容顿时淡下来,语气不减,“好了就行,日后可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老爷发怒我可拦不住。”

其他几房夫人听了,顿时又一阵夸赞,道王惠这主母善良宽容,心系子女,将来定有福报。

话说着说着,便扯到了皇太孙身上,众人议论起他来。

纪云蘅见这些人很快就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又往回走了两步,回到自己原本站的地方。

这些人的话到了耳朵里,一边进一边出,纪云蘅甚至都不会思考她们说这话背后的意思,只觉得这样的场合颇为无趣。

纪盈盈已经暗地里瞪了纪云蘅好几眼。

上回起了争执她被掐了脖子之后,就没再找纪云蘅的麻烦,但眼下看着她身上穿的都是自己的新衣,难免心中有气。

纪远看见妹妹不高兴,便睨了纪云蘅一眼,而后小声哄妹妹,说日后会给她买更好的,用不着在这三瓜两枣上计较。

厢房中极是热闹,小孩玩耍,大人闲聊,怕是除了那四岁的小孩,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纪云蘅也有,她希望宴席能够早日结束,给她余些时间去找苏姨母。

那什么身份尊贵,能给纪家带来泼天富贵的皇太孙,她没有兴趣。

待到巳时,便是纪家开始迎客的时间,妯娌们便陆续起身离开。

纪老爷也与自家兄弟们道别,喜气洋洋地坐在正堂中,脸上是压不住的喜悦之色。

整个纪宅好似在办大喜事,人人都十分高兴,纪云蘅的视线一转,随处可见笑脸。

纪昱的妾室不能出面迎接贵客,王惠便带着所有孩子来到正堂,落座于纪昱身边。

等待皇太孙到来的时间,他与纪远说着话,又夸了纪盈盈,还问了其他几个孩子平日里的功课,眼中唯独没有纪云蘅。

纪云蘅坐在末尾的位置,抠抠手指,抠抠椅子,觉得饿了。

等待是乏味的。

其他人欣喜若狂,幻想着青云直上的美事,但纪云蘅没有。

她只觉得时间很漫长。

纪家花了大价钱为皇太孙备这一餐,还没到午时就已经开始热锅,就等着皇太孙大驾光临后迅速将菜端上桌。

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口传报的下人仍没有动静。

临近正午,纪昱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正堂门口往外看了几眼,王惠察觉他的情绪,便笑着安抚了几句,“太孙殿下定然是事多繁忙,许是刚处理完事在路上呢,老爷不必着急,殿下既然应许了来咱们纪家,应当不会轻诺。”

纪远也应和道:“是啊爹,先前游湖听曲,殿下每回都是踩着时间来的,今日应当也是一样。”

纪昱知道这大半个月儿子都与皇太孙一起游玩,便稍稍安了心,继续等待。

然而众人嘴上这么说着,实则每个人心里都没底。

一直到午时尽,仍没皇太孙的消息,纪昱这下真慌了,甚至亲自去了宅子门口张望。

皇太孙是不是轻诺之人,他们也并不了解,只是想着他既然答应了来,就没有不吭声而爽约的道理。

纪远安慰父亲,“太孙殿下并未派人来知会一声今日不来,想来是什么事耽搁了,或许晚点来。”

纪昱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给心里又吊了丝希望,领着众人继续等待。

毕竟被他大张旗鼓将此事宣扬出去,恨不得整个泠州都知道此事,若是皇太孙不来,岂非让他重重被打脸?

纪昱平日里最重脸面,若真如此,怕是丢尽了人。

实际上皇太孙这嚣张跋扈之名可谓是空穴来风*,他爽约,轻诺,翻脸,向来是随心而为。

纪昱领着一家子人等到了申时,皇太孙当真没来。

纪昱饿得头晕眼花,又被自己即将丢大脸的事实打击到,竟在久坐起身之后,当场晕倒。

纪家顿时乱成一团,在王惠和纪盈盈尖锐高昂的哭喊声中将纪老爷抬回房中。

纪云蘅像在看一场闹剧,站在边上见众人吵闹了一阵,趁着没人注意她,赶忙回自己的小院。

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日,纪云蘅盘算着,换了衣服去找苏漪,一个来回也够了。

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回去,打开了门锁推门而入,一抬眼就看见身着藏青金丝云纹的少年坐在门槛边,长发高束,金冠闪烁。

他手里拿着一根棍,顶端系了绳子,吊了块肉左右摇晃着,小狗就蹦来蹦去,跳起来去咬,快咬到时,他就将棍子往上抬,如此反复逗弄乐此不疲的小狗。

正是纪家等了大半天的许君赫。

他听到开锁的声音时,就知道来的是纪云蘅,她小跑起来,步伐重重叠叠,许君赫听得出来。

许君赫抬眼看去,就见她一身宝蓝的衣裙,墨发上的银蝶小钗随着跑动颤起来,折射着阳光在门上投下蝴蝶光影。

纪云蘅跑出了细汗,脸就越发白,衬得面颊出的淡淡红晕十分漂亮。

她见到许君赫的一瞬,双眸瞬间亮起,赶紧回身将门给关上,从里面插上门闩。

“你怎么来了?”她轻轻喘着,平复呼吸。

许君赫看着她,晃着手里的木棍,“来找小狗。”

纪云蘅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用手作扇,细腕上下摆起来,是明晃晃的白,“好热,也好饿。”

“没吃饭?”

许君赫想着,他们等到正午也差不多就行了,没想到竟然等到申时。

他一只手逗着小狗,一只手拿起放在脚边的扇子递给纪云蘅,明知故问:“干什么去了?”

纪云蘅的肚子空空如也,等了那么久落了空,难免有几分气,语气里也有几分埋怨,“都是那个皇太孙。”

许君赫问:“他怎么了?招惹你了?”

“说了来,又不来,言而无信。”纪云蘅想了想,转口又道:“他来做什么,不应该来。”

“他这不是没来吗?”许君赫回。

“让人白白等那么长时间,牵连了我。”纪云蘅说:“我没吃饭,且今日本来打算找苏姨母去的,最重要的是……”

话说了一半就断了。

许君赫见她进门时脸色还平静的,说了两句就皱着眉毛,生一些没有威力的气,他追问:“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与纪家那些人一同等着,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听他们欢声笑语。

“我不喜欢。”纪云蘅迟迟地发表自己的想法,“讨厌他们,讨厌皇太孙。”

说完了,又瞟了身边的许君赫一眼,拉着他的衣袖说:“良学,不要告诉别人。”

许君赫听了便想笑,“你有胆子背后指摘人的不是,没胆子让人知道?”

纪云蘅马上就不承认,皱着鼻子道:“我没说。”

许君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舒展着久坐的筋骨,抬步往后院去。

纪云蘅赶紧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你要走了吗?”

他在小破院里又是换门锁,又是上房顶添瓦,又让下人给她买饭买药,说句当牛做马也不为过。

纪云蘅回来一张口便是讨厌皇太孙,许君赫岂能轻易绕过。

他轻哼一声,说:“我去告诉皇太孙,纪家有个叫纪云蘅的人讨厌他,日后不准他再来纪家。”

“不行!”纪云蘅拽着他的衣袖,想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