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生的绝大多数情况下,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有一种近乎初生牛犊般的勇气和无所畏惧。他不怕惹事儿,也不怕惹上什么人。现在回想起来,他这样的底气,多半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家庭。
家庭是一个人的托生之地,无论好坏,我们终其一生都将被它影响,无法逃离。
传统观念上的父债子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荣辱与共,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可回避地被家庭所包裹,被亲族血缘所覆盖,然后成为或好或坏的人,成为自己喜欢或是厌弃的人。
安良在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面前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出乎安良的意料,前来开门的人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家里的住家阿姨。
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女人显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欣喜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接过安良的腰包:“小安之前怎么这么久不回家的呀…那天韩姨让我今天多做几个菜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咧…”
安良换了鞋进客厅,温声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道:“阿姨,我爸妈呢?”
住家阿姨冲着二楼一点头:“在楼上呢!用不用我喊他们下来一起吃饭?”
安良摇了摇头,他掏出手机转了四千块钱给住家阿姨,笑了笑:“对了阿姨,我刚才查管事通发现这个季度的物业费还没交。麻烦你去一趟物业替我爸妈交上吧,再不交怕要收延期费了。”
住家阿姨不会用管事通这样的平台,每个季度的物业费都是她自己去物业拿着现金交的。听安良这么一说,她便也有些不确定了:“我忘交了…?不应该啊…那我先去看看…”
眼看着阿姨下楼走了,安良闭了闭眼睛,才往家里的二楼走去。
他知道他的父母一定听到了他开门回家的动静,也意识到了直到这最后一刻,他的父母依旧在选择回避。
生养之恩和法律道德本不该相悖,否则就是对身在其中的人一场剧烈而痛苦的撕扯与割裂。
安良走到二楼的时候,在茶室里看见了他的父母。
安老太太一看见安良,眼圈就红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要拉他的手:“你这孩子…”
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她这样一句浓烈的哽咽。安良看着面前的小老太太,身型瘦小而面带泣意。他是真的不明白,他妈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对秦淮作出那样的事情来。
人生佛魔间,怎么会割裂而不真实得如此厉害呢?
安志平坐在茶室的主位上,看见安良进来之后便沉沉地抬起了眼睛,和安良对视着。
在安良的成长过程中,纵然他们家在广义上依旧是一个严父慈母的家庭,安志平作为父亲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不尊重安良的意愿。他老人家骨子里有一种好笑的固执,却也是脆弱的固执,很多事情上安良只要一意坚持,安志平也并不会拿出家长的威严来镇压他。他老人家是色厉内荏的典范,虚张声势的鼻祖。所以在安良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有温暖而包容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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