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真要下楼的时候安良才发现秦淮没有外套,前天他被送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件衬衫,换上住院服后也不过是件单衣。于是安良抿了抿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大衣脱了罩在秦淮身上:“走吧。”
秦淮被他兜头盖脸地半搂在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还要挣扎:“我不冷,你把衣服穿回去。”
安良懒得和病号计较,一边替他拉开门一边皱眉:“你住院我住院?怎么这么多话呢?”
安良现在对于秦淮的心情矛盾极了,眼前的人实在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但是安良又比谁都清楚经过那么些破事儿之后他们再无可能在一起了,于是偶尔迸发出的危险的心动都被他投射成了不耐烦和别扭,跟秦淮说起话来就像一只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河豚。
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那条已经模糊的界限画得再清晰一些。
秦淮比谁都清楚安良此刻的别扭和矛盾,这一点亲密相处的好时光是他偷来的,因此格外珍惜,唯恐打破了眼下的好光景。于是他什么都没反驳,隔着口罩低下头去飞快地笑了一下。
若是安良此刻拉下他的口罩来,应该能看出那是一个与过往都不同的笑容:明亮而纯粹。
重庆冬天天黑得很早,七点多钟的时候住院部的楼下已经全黑了。院里的路灯电路从年前就坏了,行政后勤那里一直没有拨出经费来修,到现在还是黑漆漆一片。
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墙角里有萤火虫一样星星点点,忽明忽暗的光。安良久在医院见惯了人间无常世态炎凉,知道那是病人家属们蹲在角落里抽烟。
家里有一个长期住院的病人对于整个家庭的损耗是不可想象的:这种损耗绝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无数付出,还有人的心力与精神上的巨大压力。这些忽明忽暗的烟头的光,是所有苦不堪言的成年人们的缩影。
安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秦淮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避开了缭绕的烟雾:“这里背风,就在这儿坐一下吧。”
他把秦淮安顿好,就准备去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个打火机。结果安良还没迈出去一步,就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是安良再熟悉不过的触感。
秦淮坐在花坛边,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安静地拉着安良的手。
这里是安良工作的地方,往前走几百米就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门诊楼,四下随时都有可能碰见他朝夕相处的同事。这角落一隅的黑暗就像是一处避难所,他们在其中隐秘地牵着手。
若不是路灯坏了,若不是身侧无人,若不是因为一些连安良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胆大和肆意妄为,他本可以立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但是安良却没有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