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听到什么解释。
秦淮说得那些话太过骇人听闻,安良若不是他们的儿子,就会有十足的理由去愤怒,去谴责,乃至去质问他们的行为。可是安良是他们的儿子,是让他们在人前丢尽了颜面的儿子。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再去和他们对峙了。
这就是一切家庭关系的本质:黏黏糊糊的对错因果,不足与外人道的秘辛。亏欠,错误,畸形的爱恨,都会被家庭这一层外衣包裹起来,成了难破的一个茧,其中之人唯有自缚而已。
安良将手机收进了抽屉里,揉了揉眼睛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黄伟因坐在他对面,打量了安良好几眼之后才小声开口:“安医生?”
“怎么了?”安良透过平光镜的上方看着他。
小黄明显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安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的话跟徐主任说一下,下午能回去休息呢?这里我帮你看着,就几个床的常规给药,没什么大事…”
安良又揉了揉眼睛:“我没事,你咋这么说?”
“我看你这几天脸色都不太好,情绪也不太对劲。”小黄一口气说了下去:“是不是跟你那小姑娘闹矛盾了?”
“什么小姑娘,”安良笑了笑:“没有的事,别在那里瞎说。”
他对着电脑屏幕看了看自己的脸,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不知道小黄的这个结论从何而来。更何况他和秦淮也不仅仅是“闹矛盾”而已,他们如今已经是彻头彻尾的陌路人了。
小黄还在那里劝他:“真的,安医生,身体是自己的…咱们这个工资不值得累死累活的啊!你就回去休息半天,明天下午不还有那个老领导的术前评估要做嘛…你休息好了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黄伟因提起来,安良才想起来这件事。他皱了皱眉:“上次马护士给我说的…我都忘了,哪里的老领导?”
黄伟因翻了翻日程表:“之前法院的老法官,后来一直在司法系统里工作…年前因为脑瘤退居二线了。”
安良长舒出一口气,觉得胸口闷闷地堵得慌。他想了想,觉得小黄的建议也许有道理,于是站起身来:“那我去跟徐主任请个假,下午回家歇会儿。你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黄伟因见安良答应了,便忙不迭地点头:“行,安医生快回家去吧,我看着你这脸色都觉得害怕。”
安良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还没有请过一天的病假:医生的黄金年龄其实也就这几年了,体力跟得上,心中的一腔热血也还没冷,治病救人的心不曾被世俗所掩埋,面对各种各样的不公平时也总还能记得起初心。
只有几年而已,然而他们会逐渐老迈,赤子之心被世态炎凉搓磨成麻木的平静。人这一生的好光景,算来不过短短几十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