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大抵如此,欲壑难填,远比鬼神更可怕。
后来的转折发生在秦淮五岁那一年:秦石汉从芜湖来了重庆。
和自己的亲生哥哥不同,秦石汉似乎从来就是家里的那个“刺头儿”:他早早辍学,拒绝了家里安排的顶职,自己下了海发了财,生意越做越大,从老一辈口中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摇身一变成了政商两界都吃得开的大老板。
他来重庆,就像是给艾萍昏暗的生活揭开了一道天光可以倾泻进来的口子。面对着财富远胜于自己丈夫的小叔子,艾萍的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她频繁地去和秦石汉来往,陪着他出入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也越来越浓。
秦石明因此变得格外沉默寡言,在很多个深夜,他搂着同样睡不着的秦淮,父子坐在客厅里,凝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打开的家门。
艾萍往往在凌晨的时候带着一身醉醺醺的酒气跌跌撞撞地回家,回家之后便往沙发上一躺。秦石明准备好热水替妻子脱鞋脱袜,擦洗她因为呕吐而变得黏糊糊的面庞与脖颈,同时还要忍受着艾萍含糊不清的咒骂。最严重的一次,她半靠在沙发上,用脚一下一下地点着秦石明的额头:“你怎么不去死?你活成这样还不如死了。你死了我就能改嫁了,我这辈子最亏的就是嫁给你这个窝囊废。当年…”
当年之后是什么秦淮没有听清,因为秦石明难得地制止了她的胡言乱语:“儿子在呢!”
艾萍把没有焦点的目光转到了秦淮的脸上,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猩红的嘴唇里吐出来三个字“死崽种”。
那三个字很轻,却像是一个巴掌,直直地落到了秦淮的脸上。
可惜后来艾萍的黄粱美梦还是没有成真,她幻想中的离异再嫁给秦石汉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也没有实现。秦石汉太聪明了,他比谁都清楚要想在重庆这座码头城市立稳脚跟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于是在他认识了常琴,这个土地规划局局长的女儿,三个月之后,他便和常琴求婚了。
秦石汉与常琴的婚礼,秦石明作为哥哥自然会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去参加。在一片嘈杂纷乱后,当时只有六岁的秦淮在酒店的后台里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叔叔。
面对着艾萍的哭诉和纠缠,穿着新郎礼服的秦石汉看上去有一种温和的不耐烦。他推开面前漂亮的嫂子:“嫂子,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艾萍的手紧紧地抓住了秦石汉的胸口:“那你之前答应我的呢?都不作数了?那我之前陪你那么多次…”
秦石汉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是厌倦与烦躁:“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你看我也要结婚了…嫂子也要收心回归家庭了是不是…”
艾萍的双眼睁得很大,漂亮的脸扭曲成一个可怖的表情:“你是不是玩腻了?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秦石汉没说话,但这个时候,沉默就意味着一切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