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姚宏伟看着,忍不住问道:“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先坐下?这是命令。”
他这样说,奚杨终于在对面坐了下来,也是坐得端正笔挺,身上的军装哪怕用放大镜也找不出任何一丝隐藏的线头和污渍,摘下帽子后发丝也没有分毫的凌乱,隽秀的面容让他在一身威严的装束下更显温和的气质。
他双手覆在分开两侧的膝头,垂眼盯着推到面前的一杯白水:“姚队,我想跟你坦白一些事情。”
姚宏伟很重视奚杨,也知道郑疆的出现必定会给省属特勤造成一些波动,更知道讲旭坚持这么做的目的实际是在针对自己,并且被最近与他连番的明争暗斗搅和得焦头烂额。调走周童除了考虑他的前途之外,也有不想让他蹚进这摊浑水的原因,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的较量将会十分危险,可能涉及的内容和牵扯的人物不是周童,或者说特勤这个年轻的队伍能够应付得来的。
于是他想当然地以为奚杨要坦白的事情跟郑疆有关,不由地心头一紧,瞬间做好了自己的人被拉下了水的心理准备,岂料却听他说:“当年在崇怀,周熠是因为我才牺牲的。”
姚宏伟猝不及防,烟灰掉了一截,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什么?”
奚杨没有重复,只是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了下去,好像真的在坦白自己深重的罪孽,也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没有判断出燃煤输送机长距离部分坍塌风险的是他,可不服从命令撤退,想证明自己的是我,控制不住喷嘴的也是我。”
“班长本来可以把我和陶伟南一起带出去,是我产生了恐惧的心理危机,不敢走,他才不得不先把我留下,否则不会再回火场被输送机砸到,也不会被埋,不会靠着吗啡镇痛,截肢,暴露了整整七个小时才死。”
“钢衬槽的水泥密度是他告诉我的,不是我自己的判断,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什么都没做。如果没有班长,死的人应该是我。”
姚宏伟同样在意周熠的牺牲,他听得呆住,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奚杨的状态看似平静,思维也很清晰,但实际已经随着这种自虐式的回忆陷入了不断循环的自我否定和自罪妄想中,他根本不是在倾诉和坦白,而是处在一个分裂的角度,对五年前的自己做着罪行的宣告和审判。
于是他当即厉声喝止:“可以了!不要再说了!”
然而奚杨却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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