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让他这么直白地说下去了!奚杨抿唇,把一团沾了甜醋和芝麻沙拉酱的包菜丝夹进周童碗里,催他快吃,自己也吃着煎饺全程低着头,不再接话了。
离演出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吃过午饭,奚杨带着周童从商场顶层漫无目的地往下闲逛。他两手空空,走在高过他一个头的周童旁边,见他提着东西跑前跑后,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新鲜,一幅精力充沛、乐不可支的样子,便也偷偷回忆起自己的十八岁,报名参军前最后一次跟舞蹈学院的同学和老师去秋游的时候,曾经无忧无虑、心比天高的少年时代,所有刻意遗忘的记忆似乎在这短短的一个下午被全部找了回来。
再次陷入依恋和难舍的情绪,奚杨对周童提出的一切请求都无力拒绝,也不舍得拒绝。他像是要把自己失去过的青春和快乐统统地、加倍地反施与他,满足他,间接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曾经的不甘。他怨过、恨过、后悔过,如今站在这里,以一个比过去更强大、更从容的身份和姿态,还能拥有回忆,拥有短暂而美好的时光,拥有这样一个周童相伴在旁,陪他度过平平无奇却来之不易的一天,他想,在这之前,所有经历过的痛苦与磨难都是值得的。
他们在电玩城里消磨了整个下午,骑摩托、开赛车、打僵尸、投篮球,玩无聊的推金币游戏,挑战击鼓达人和双人跳舞机。奚杨被周童毫无韵律和节奏感的肢体动作逗得捧腹大笑,而在他抬手转身,无意间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时,那种与强悍、健壮截然不同的力量和美感看得周童目瞪口呆,惊讶之余又对他的身体充满了各种危险的、漫无边际的幻想。
太奇怪了,自己竟然会被一具同性的身体吸引。周童似乎能理解闻阅那种想抱,想亲,想入非非的感觉了,又想起一首歌,问自己,他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路过一排自助唱K机时,周童朝奚杨央求道:“玩这个吗?我想听你唱歌,肯定很好听。”
奚杨看了眼时间,哄着他说:“下回吧,演出快开始了。”
周童先是有点失望:“哦。”继而又想,下回?还有下回!好!
时间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打发掉。去往剧院的路上,两人的状态跟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尽管已经从玩闹的亢奋中平复,但阻碍在彼此之间那层虚虚实实、若有若无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地融化着,就快消失不见。
奚杨执意帮周童分担袋子的重量,与他各拎一边走在嘈杂熙攘的地铁通道里。两只手因擦身而过、步履匆匆的行人推挤而不断触碰,每一下的若即若离都令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悄悄生出难以言喻的甜蜜与酸涩,疼痛与迷惘。
心跳每剧烈一回,周童都要偷看奚杨一眼,他们沉默无言,各怀心事,却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把不足千米的距离走得像一生那么漫长。
...
下午五点半,剧院入口等候进场的观众已经排起了长队,巨幅海报自空中垂下,上面印着今晚的演出信息和舞团介绍“国家芭蕾舞、交响乐团金秋巨献,四十五位芭蕾舞明星倾情演绎,柴可夫斯基旷世经典之作”
周童把东西寄存好,与奚杨一前一后站在队伍当中,不断前倾身体在他耳边低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完似的,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对舞蹈和艺术一窍不通,问了许多毫无意义、傻乎乎的问题。奚杨非但不反感,还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回过头去耐心倾听,认真解答,殊不知这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问来问去都只不过是想看他专注于某件事情时眼中散发的光彩,不自知的温柔和魅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