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一切如常,看似没有太大变化,平静之下却有细小的暗流在潜藏涌动。宣传栏内的信息更新了几期,晨晨的画一直还在;柠檬夹心饼干再也没有断过货,教导员依然是它最忠实,也是唯一的顾客。
周童时常回忆起奚杨那晚对他说的话,尤其是在睡不着的深夜里,一遍遍地想,一遍遍地琢磨。
他已经确信,自己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动了心,从起初的无知到后来的不知所措,其中有过无数困惑,不明白这样的感情究竟因何而生,又合不合理、应不应该,也不敢去判断对方是否能够理解接受,是否也对自己有着同样心动的感觉,却最终没有因此而退缩,遵从内心的感受,努力靠近过、试探过、笨拙直白地表露过心迹,直到被推开,被婉转地拒绝,得不偿失,一无所获。
可他依然确信,这份感情已经不受控制地在他心里根植了,发芽了,单方面热切渴望着阳光雨露的滋养,即便没有也涨势迅猛,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越过了那堵禁忌的高墙,蔓延向未知的深处。
他自认为没有周熠那么深重的道德感,责任与抱负,没有军人于使命和职责面前,将个人情感抛之脑后的精神和觉悟。他不够高尚、不够伟大、不够正派,他惭愧、自责、羞耻地无地自容,可这一切都无法束缚他,无法湮灭心头那团炽热的火焰,日思夜想盼着的还是能多看他的心上人一眼,多跟他待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一个瞬间,也足以短暂安抚那股就快令他发疯的,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的情和欲。
明明和他有过那么多生死相依的动情时刻、缠绵旖旎的暧昧瞬间。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并肩,每一次饱受煎熬等待彼此归来,眼中无尽的信任与依赖,崇拜与敬重,又怎么不是胜过千言万语,胜于所有听到过、看到过、遇见过的,索然无味的庸俗爱情。
那晚之后奚杨果然还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开始以一种令人感到陌生的、遥远的,兄长般慎重严肃的态度对待周童,一如往常地陪他学习带他训练,任由他不知进退地追随身后,却不肯再给予哪怕一丁点带有温度的回应,总是背对着他走地匆匆忙忙,不再为他回首,也不再为他驻足。
他又变回了那个寡言的教导员,不食人间烟火与鱼汤泡饭,只将自己碗里不挑不拣吃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故意留下两块排骨,两颗虾仁,甚至几片自己也不喜欢的青椒蔬菜,连同他那些从不敢轻易示人的任性和俏皮一起,偷偷送给周童。
然而他不知道,无论他如何决绝,多么的滴水不漏,一切表象都只会让周童越看越心疼,忍而不发只不过是对他暂时的纵容,不舍得看他为难罢了。
除了闻阅,周童几乎没有其他可以倾诉,可以讨教情感问题的朋友。关于爱的能力和认识,他既没有父母做榜样,也没有一个善于表达、能以过来人的身份与他分享经验的兄长,从来只凭本能,只受内心浑然天成的浪漫与温柔驱使,单纯而不愚笨,可靠也足够强大。
他还没有做好要向闻阅坦白一切的准备。不是不敢,而是眼看闻阅自顾不暇,他却帮不上任何忙,便不愿再在这个时候给他徒增烦恼。
他开始拼命地看书,看从前那些不感兴趣的,关于爱的行为和哲学,想要通过一贯的学习方式,从他人的记录与描述中印证闻阅所说,窥得真理与答案。他生怕做错,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让奚杨逃得更远,于是收起了所有的直白和热烈,即便奚杨曾经说过,他很喜欢那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