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在蓊蓊郁郁的常青树枝叶上跳跃。
冷光下,姜妤笙靠坐在卧室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听窸窣的雨声,翻阅印满铅字的书页,有些微微走神。
她在犹豫,要不要发一条微信消息给薄苏道谢。
受了人帮助,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一声不吭,有悖她的处世之道。但道了谢,又仿佛默许了她的施以援手。
姜妤笙进退两难。
正踌躇着,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姜妤笙偏头看去,屏幕上显示着的是庄传羽的通话请求。
她放下书本站了起来,去到床边,拿起手机接起电话,笑道:“怎么啦?”
庄传羽沉默两秒才开口:“小妤,我能不能问问,你当年去北城,和薄苏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为什么就失联了?”
少有的严肃口吻。
姜妤笙愣了愣。
庄传羽补充:“当然,你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
姜妤笙在床沿坐下,盯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很淡地笑了一声:“没有,可以说的。”
只是重逢后的这两年,庄传羽没有特意追问过,她便也领受了她的好意,没有特意再说起过。
“其实也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就是我去她学校找她,她看到我了,在她同学面前说不认识我,然后就走了。”
“所以我也走了。”
“我靠,她什么毛病啊。”庄传羽炸了。
她太清楚姜妤笙当年是在什么样的处境下去找的薄苏,薄苏这个绝情的反应,简直不啻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抽走溺水之人手中的最后一根浮木了。
太让人寒心了。
姜妤笙垂下眼睑,半晌,很平静地说:“可能她也有她的难处吧。”
她想起她的佛前叩首,想起她的那一句萧索的“可能是未到无路吧”,无法不公正。
和薄苏接触这么多次,如果说,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薄苏过得也不好,似乎也有她的身不由己、力不从心,那是假的。
庄传羽可不管:“那她过来这么多次,都没和你解释过这件事吗?”
“没有。”
“有毒吧。”庄传羽想打人。
姜妤笙失笑,笑过后也有几l分怅然。她静默几l秒,转开话题,关心:“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
庄传羽兀地安静了下来,好几l秒后,才再次出声:“小妤,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她现在是什么想法,但我有一件事,可能还是应该要和你说一下。”
“嗯,你说。”
“当然,我说这件事,不代表我本人对她有任何心软,我还是不喜欢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永远不要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
“但我不说这件事,我觉得可能是对你的不尊重,无论如何,我还是应该交给你自己来判断吧。我之前一直没说,也不是故意
不说的,只是当时觉得,已经过去太久了,时过境迁,你都已经放下了,就没有必要说了。”
她难得这样吞吞吐吐,姜妤笙被她感染得也有几l分莫名紧张。
她玩笑:“你怎么叠这么厚的甲呀?”
轻松气氛。
庄传羽也很勉强地哼笑了一声,配合解释:“那我不得说清楚点,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失而复得的大宝贝,我可不能再失去你了。”
姜妤笙早已经对她的这种话免疫了,但还是很轻地笑了一声,表示她接收到了,她可以放心地说了。
庄传羽终于放松了些,正色了说:“当年你给我发过报平安的Q|Q消息后,过了三天,薄苏有回澎岛找过你。”
“她来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太生气了,所以没和她多说什么,只光顾着和她吵架了。她没理我,听我骂了一会儿,推开我就走了。”
“后来,过了大概有半个月吧,我放寒假回家,收到了一封她寄给我的挂号信,上面是道歉,还有她的联系方式。”
“她说,有你的任何消息,请一定通知她。”
“我没有理她,觉得她惺惺作态。而且,也确实一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一直到两年前你回来找我。”
“那个时候,都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时过境迁,我看你都已经放下了,所以就没有再特意和你提起这些事了。”
至于薄苏,说实话,知道姜妤笙在去找她未果后吃的那些苦,过的那种生活,她才不管她还有没有在等、在忏悔、在受良心煎熬。
况且,看她在电视里光鲜亮丽、风生水起的模样,也不像是过得不好。
所以她更没有吃饱了撑得去给她通风报信,让她再来打扰姜妤笙的生活。
她当时想着,就这样吧,从此山南水北,她俩再不相逢,各自安好。
姜妤笙怔住。
庄传羽诚恳:“小妤,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
姜妤笙微微回神,敛下心内的复杂情绪,安慰:“说什么呢,我知道,我理解的,没关系。”
“如果是两年前你和我说,我也不会让你去联系她的。所以,其实当时你和不和我说,都没有区别的。”她理性而宽容。
庄传羽心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旋即,又提起了一口气。
“那现在呢?”
两年前说没有区别,那现在说就有区别了是吗?
姜妤笙没有马上应答,好几l秒后,她才几l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坦承:“传羽,我没办法视而不见、知而不觉,自欺欺人。”
庄传羽也猜到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只剩下窗外的雨,从丝丝缕缕,到淅淅沥沥,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玻璃上,蔓延出曲曲折折的水迹。
良久,姜妤笙问:“那封挂号信你还收着吗?”
庄传羽应:“收着的,就在我手边,你等一下,我可以拍给你看。”
“好。”
扬声器那端似乎传来了手机被放下(),纸页被打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手机被再次拿起的声音。
照片应当很快就发过来了的。
但是好一会儿,庄传羽都没再有动静了。
姜妤笙奇怪:“传羽?”
庄传羽没有走开:“嗯。”她的声音里透着些迟疑,“我发现,她留给我的手机号码好像有点眼熟。”
“嗯?”
庄传羽把照片发了过来。
姜妤笙点开,照片里的信纸上,除却两行清隽简短的道歉话语,剩下的,赫然就是那一串尾号为083673的手机号码。
姜妤笙再眼熟不过。
她心脏像是猝不及防地也被窗外湿漉的雨水溅到,蜿蜒出了无法言喻的酸涩痕迹。
作为公众人物,薄苏这么多年居然都没再换过手机号码。
是在等什么?
还是这又只是一个巧合?
姜妤笙心绪繁乱,注视着屏幕里的那一串数字,秀眉渐渐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