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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明之后,谢铮肆无忌惮了许多。
第二天大清早去公社买了骨头和鱼后,还特意跑去供销社给宋书玉买了一只黑色的发卡。
宋书玉收到发卡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老式的发卡她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更别提用了。但这是谢铮的一片心意,因为现在供销社估计也就只有这种发卡买,并没有后世那么繁多的花样。
她收起发卡说:“谢谢,你以后别花这个钱了。”
要是以前,不知道谢铮的心意,当他是弟弟,亲人,偶尔收一两件礼物也不算什么。
但现在知道了谢铮心里的想法,宋书玉每次收他的东西都有些不自在,可拒绝吧,这些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她不收谢铮留着也没用。而且只要她有拒绝的苗头,谢铮就睁着一对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珠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每每这时候,宋书玉就心软,不忍拒绝。
这样的后果就是谢铮现在三天两头送她东西,有时候是在供销社买的小玩意儿,有时候就一颗糖或是路边的一朵漂亮小花。自打挑明后,谢铮仿佛是完全放飞了自我,无所顾忌,天天变着法子在她面前寻存在感,想方设法讨她欢心。
若说宋书玉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假的。
这样热诚真挚,纯粹无暇的感情,怎么能令人不动容。
可宋书玉一想到谢铮上辈子的前程,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谢铮上辈子不但考上了京大,四年后还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公费出国的名额,听说后来还念了博士,前途不可限量。他注定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不应该因为她困在这座偏僻贫穷落后的小山村中。
只是她每每想跟谢铮好好谈谈,谢铮都找理由打断,一副不听不听坚决不听的样子,让宋书玉完全找不到跟他单独谈话的机会。
时间这么一拖,转眼就到了服装厂招聘的日子。
宋书玉只得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服装厂这次计划招裁缝八名,高中生四名,另外再招聘六名年轻的销售,总共十八名。
裁缝是最好招的,因为符合家里有缝纫机又会做衣服还愿意到厂子里来上班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们大队没招满,差了两个名额是从隔壁大队招的。
六名销售都是村里初中以上文化,能说会道的。宋书玉直接让符合条件的挨个上台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所卖的商品,看看他们的胆量和口才。
这时候的年轻人很多都还比较羞涩腼腆,不少人上台紧张得满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利索。那种能侃侃而谈的是少数,这种人当选,大家也没什么意见。
最后是四名高中生,宋书玉中队里挑了两名,然后又在知青点挑了两名。知青点入选的是蒋正奇和另一个叫崔红的女知青。
蒋正奇入选大家都没意见,但崔红竟然被选中了,这大大出乎大家的预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郑棋。
对于落选这事,郑棋心里隐隐已经有了预感,因为最近他想单独找宋书玉说个话都没机会,而且谢铮还经常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盯着他。
只是,他为了宋书玉可是放弃了施琴,现在两头落空,宋书玉这是耍他吗?
郑棋特别沉得住气,他心里虽然气愤,但脸上却没表露出丝毫。
宋书玉也知道他不高兴,这事虽说自己也没多大的错,可到底是她先给了郑棋希望,所以她还是将郑棋叫进了办公室单独谈话。
郑棋摸不清楚宋书玉要说什么,还是笑盈盈地坐到了她对面,语气温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宋厂长,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了?”
宋书玉心里感叹,就凭这份城府,郑棋也是个人才。随便换一个人,现在铁定生气地质问她了。
宋书玉倒宁愿郑棋不爽,质问她,也比这样强。
叹息一声,宋书玉直言:“郑知青,你跟施琴的事我知道了……”
“宋厂长,这里面有误会……”郑棋连忙解释。
宋书玉笑看着他,眼神清冷明亮,似是看透了郑棋的一切把戏。
郑棋也意识到,宋书玉不是施琴那种好哄骗的小女生,她是不到二十岁都敢跟公社谈条件,敢单枪匹马进城厚着脸皮问国营厂子要订单的姑娘。
但要让他这么放弃,郑棋又不甘心,工农兵大学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宋书玉,态度特别坦诚:“宋厂长,我帮过施琴几次,让她误会了。她说只要我答应跟她在一起,她爸就会帮我争取回城的机会,我可耻地心动了。宋厂长,我们抱着雄心壮志背井离乡来到乡下,试图在广大的农村干出一番事业,但现实是我们种地还不如老农,指挥遭人嫌弃。曾经的抱负也早不知道去了哪儿,只能像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或者,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种枯燥乏味又没有意义的劳动。宋厂长,这种感觉您能体会吗?”
郑棋的口才很好,他说的也是实情。
可宋书玉不是真正的十九岁,她不会轻易被他蛊惑。
“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想过施琴吗?她又犯了什么错?要被你利用。你进城后还会跟她在一起吗?不会,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以后怎么办?要是有了孩子,孩子怎么办?”
郑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宋书玉利落地打断了:“你没有,因为你只顾着你自己,只想着自己。郑棋,承认自己的自私自利并不可耻,人都是自私的,多为自己打算并没有错,但前提是不能伤害无辜的人。你要相信,九年你都熬过来了,再等等,终会有回城的那天。你看这两年下乡的知青明显少了,回城的人却多了,迟早会轮到你的,不要着急。”
最后半段,宋书玉发自肺腑,她不希望郑棋再走歪路,害了无辜的姑娘。
他只要再等一年,一切都会柳暗花明,到时候他会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等许多年后,提起这段插队的生活,他也才能不留后悔和愧疚,才能坦然地跟人提起这段艰苦的岁月。
郑棋低垂着头,不知道有没有把宋书玉的这番苦心听进去。
许久,他抬起头苦笑:“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宋书玉语气坚定:“会的。”
“谢谢。”郑棋起身,冲宋书玉点点头,拉开了办公室的门,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他一走,谢铮就跑了进来,巴巴地望着宋书玉,语气很是委屈:“你跟他聊什么?说了这么久。”
“就随便聊了几句。”宋书玉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跟郑棋说清楚了,接下来也正好轮到谢铮,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谢铮坐下,“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但谢铮身上就跟装了雷达一样,马上意识到了不妙,连忙往外跑:“哎呀,机器出了点问题,他们在叫我,我先去忙了。”
宋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