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被打击得不轻,夜里辗转难眠。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对睡眠的要求就高,让他这么一折腾,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都被他翻腾没了。
“夫君,是身体不舒服吗?”
梁远哀叹一声:“我倒宁愿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梁夫人听他话头不对,问:“是朝中又出了什么事吗?”
梁远想到那起子糟心事,又是一声叹息:“是,也不是。”
梁夫人被他这个回答弄糊涂了:“你呀,有什么事就爱憋在心里,说说看,也许妾身能帮你出个主意呢?”
“辅佐先帝时,我最怕听到先帝病了,当时我就在想,若是有幸能再辅佐一代君王,不求其他,只求身康体健。”
梁夫人:“现在夫君这个愿望实现了。”
梁远缓缓出一口气说:“是啊,实现了。”
先帝体弱,先祖皇帝多方考虑组建了内阁。皇权下放,他们也吃到了其中的甜头,所以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本身能力如何就不那么重要了,甚至昏聩些反而对内阁更有利。
当今就是这么“脱颖而出”的,不过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们发现这位不仅是个舍得放权的,而且隐隐有明君之相,这便让他心中有了新的期待。
所以在得知那件事时,他才更难以接受。
室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梁夫人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却从他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中听出了些萧索怅然。
梁夫人知道他有心事,听他话音事关朝堂,外面的事她插不上手,只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红莲再有半年就出孝了,婚事也该张罗起来了。”
提起孙女,梁远也是头痛。作为梁府的嫡长孙女,红莲的婚事本不该拖到这个时候,只能说命运弄人。
梁红莲才貌出众,真正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是她娘亲心疼女儿L,红莲刚及笄,就定给了她表兄程家大郎,眼看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结果程将军战场上受了伤,后来高热没挺过去。三年孝期就这么兜头砸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程大郎出了孝该张罗婚事了,他们却得知一桩丑事,程大郎的婢女有了身孕。
红莲自然不肯受这个委屈,态度坚决,两家很快就退了亲。谁成想红莲娘却是想不开,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女儿L,郁结于心,拖了半年,撒手人寰。
如此,又是三年孝期。
如今红莲已过了双十年华,女孩子最美好的六年就这么生生地拖了过去。
更让人恼火的是,这事还影响了红莲的名声。
作为内阁首辅的嫡长孙女,红莲倒不至于嫁不出去,想要再议上一门好亲却是难上加难。
而今找上门的不是继室,就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错不在她,苦果却要她来承受。
梁远对这个孙女也是很有几分疼爱的,他将自己知道的人扒拉一遍,有几个寒门子弟倒是可以考虑。
梁夫人细问了几人的情况,听
后都不太满意,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不想家里娇养的女儿L送到别家去吃苦。
“夫君,你觉得让红莲进宫如何?”
梁远心头一颤,“你想让红莲做皇后?”
梁夫人:“我倒是想,只是红莲的情况摆在那,不过有你的颜面在,陛下怎么也能封个妃位吧。”
梁远心下暗忖:倒也不是不行。
想到那对大雁,他问:“明远侯家的小七如何了你知道吗?”
“我在跟你说正事,怎么忽然提起他?”想到杜七郎闹出的事情,梁夫人翻身坐了起来,说,“你不会是想要把红莲嫁给他吧,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梁远将人拉回被子里:“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问问。”
梁夫人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说起明远侯家的事:“杜七郎当初为了个男人名声都不要了,结果他那个相好却是个黑心烂肺的,当初与他海誓山盟,结果家里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是同意结婚生子?杜七郎若是个有决断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死心眼,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还跟人牵扯不清,连带着明远侯府也抬不起头来。”
梁远喃喃:“已经结婚生子了啊。”
声音太小,梁夫人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梁远不想让她跟着操心,说:“没什么,睡吧。”
*
冬狩前后持续一月左右,除了第一天,秦疏很少下场。主要是没什么意思,整个锡山占地面积非常大,他们狩猎的区域集中在锡山的南面,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围场就已被清理过了,像是之前猎到的白虎,是专门放出来给帝王立威的。
比起打猎,他更喜欢和卫崇一起泡温泉。
但临近尾声,他却是必须下场的。
卫崇畏寒,加之明日便要回程,有些事需要他盯着,今日便没有陪同。
离开行宫时,秦疏亲了亲卫崇,许诺道:“等着吧,今天定给你攒个狐裘回来。”
对于他的这份心意,卫崇十分受用,只是狐狸狡诈,向来难猎,便道:“狐裘就算了,太重,能凑个毛领就尽够了。”
秦疏笑着应了,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多猎些,好皮子难得,到时候可以挑拣质量手感上乘的来用。
因为前后一个月的围猎,很多猎物都被惊扰,所以今天秦疏走得远了些。
山路复杂,不知不觉便与前后的侍卫拉开了距离。一群黑影正潜伏在远处的林中,伺机而动。
风吹树动,马蹄声声,起初秦疏并没有察觉出异样,直到某种令人心寒的窥伺感传来,这才引起了他的警惕。
对方也十分敏锐,他刚刚收紧缰绳,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直直地向他这个方向射来。
这是一个信号,很快,更多的箭矢飞射而来。
“护驾!”
皇家猎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卫崇正让人将最近批阅的折子整理装箱,忽然听闻陛下遇刺,身形一晃,伸手扶住桌面,紧紧
盯着来人,声音艰涩:“你说什么?”
前来传讯的侍卫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惊到,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卫敬贤推了他一把,催促道:“陛下如何了,快说啊?”
“督主放心,陛下没事。”
卫崇在桌边坐下,后背已是生了一层薄汗,“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侍卫将知道的情况简单说了,然后道:“陛下有一事让属下传达……”
卫崇听完,彻底放下心来,还有心思搞事情,看来是真的没事。尽管如此,他还是要亲眼看到才放心。他让卫敬贤去准备东西,自己披上大氅,骑马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卫崇到了猎场。此时,这里已经戒严,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卫崇脸色犹如坚冰,周围的人纷纷避让。
卫崇疾步走到秦疏的面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目光定在他眼角的血痕上。
秦疏感受着他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开始告状:“督主,扥给、塞平、乌日等国勾结行刺于朕,绝不能放过他们。”
乌日国的使臣之前还在看热闹,听到这话,顿时扑倒在地,用着蹩脚的凌国话说:“陛下,乌日对凌国的忠心日月可鉴,还请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