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渊是三朝老臣,从不参与任何党争,即便是倨傲如太后,也得以礼待之。
“不过是女儿家作的画,并非出自任何名家之手,林尚书为何忽然想看?”太后问道。
林渊依次朝皇帝和太后行了礼,答道:“方才内侍将画卷展开时老臣无意中瞥见一眼,却没能看清,便想斗胆向陛下讨个赏赐,允臣仔细观阅此画。”
每每见到好画他便实在心痒难耐,忍了又忍,他还是想上前来试一试。
卫时舟温声问:“爱卿可自便。”
林渊谢恩之后便回过身去,径直走到那幅四时山水图旁,从生机蓬勃的春景开始,细致而认真地赏完了最后披覆着无瑕雪羽的山间冬景。
这幅长卷最特殊之处便在于用色,大胆而潇洒,另辟蹊径却又不会显得古怪,反而让观者觉得绝妙。
几乎第一眼瞥见时,林渊便觉得这画应是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画家——青里的画作。
而此时细细看过之后,他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林渊遍寻各地,费尽力气也只得了青里的两幅画。他认真欣赏与分析过,十分熟悉青里在用色中的独特画风。
他心底掩着层层欣赏,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位旧日同僚的女儿,她如今的年纪应比自己的孙儿还要小些。
竟是她吗?
陛下既然毫不避讳地将此画示于人前,便应不会以他人的画充数。
此画在各个方面都比青里以往的画有显著的提升,应是她以目前的最高水平作出的画,林渊越看越觉得爱不释手。
若他找陛下求要这幅山水图,不知是能得偿所愿,还是会一把年纪被下放去外地修路?
林渊暗自想道。
见林尚书看完画,卫时舟出声问:“爱卿觉得如何?”
林渊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点破她的身份,而是换了个说辞道:“容姑娘天资卓越,老臣觉得即便以此画与名家青里的画作相比,也不分伯仲。”
一直无声站在一旁的容清棠眉梢微挑。
她没想到竟会有人认出来。
其实容清棠本也不打算一直隐瞒这层身份。但卫时舟方才朝她递了个宽慰的眼神,容清棠便知道,卫时舟是想让她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事。
所以容清棠仍神色自然地站在一旁,想看看卫时舟有何安排,只等在合适的时候再加以配合。
刘楚楚不仅看过青里的画,还得了那幅大婚图。那日她虽命人将画收了起来,但后来她还是把它找出来仔细看过。
刘楚楚已决定入宫为后,也会与谢闻锦断绝来往,是以今日她还让侍女把那幅大婚图带来了,午膳之前已命人寻了合适的时机还给谢闻锦。
无论是那幅画中的纯熟技法还是非凡气韵,刘楚楚都自认比不过。
她绝不相信容清棠的画能与青里的相比。
若容清棠的画艺卓越至此,又怎会在长安贵女中籍籍无名?
是以听林尚书这么说,刘楚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臣女钦佩青里已久,却苦于实在难以望其项背。故臣女也想斗胆请求陛下允臣女欣赏容姑娘的画,学习一二。”
容清棠更加意外了。
刘楚楚得了那幅大婚图的赝品,看完却说钦佩她?
卫时舟气定神闲地允了刘楚楚的请求。
刘楚楚本以为林尚书或许是提前被容清棠或陛下说服了,才会在此时盲目地吹嘘容清棠的画艺。
而亲眼看见那幅山水画时,刘楚楚瞬息间便没了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心跳得又急又快——
这幅画竟比她手里那幅大婚图画得更好!
若单看那幅大婚图与这幅山水画,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何来的难分伯仲?
可难道要刘楚楚相信容清棠比声名远扬的名家更厉害吗?
这不可能!
林渊分明是其心不正,为了顺陛下心意,才故意罔顾事实,将容清棠捧得高高的,也不怕她跌下来摔死。
刘楚楚攥紧了手里的丝帕,缓步走回原地,说出自己的质疑:“此画的确很好,臣女自愧不如。但臣女曾偶得了一幅青里的画作,可以断定,作这幅山水画的人在丹青技艺上要优于青里。”
“这幅画,或许不是容姑娘所作。”
容清棠一时不知该不该笑。
刘楚楚拿了赝品画觉得钦佩,竟又对着她前几日刚画完的山水图说作这画的人要比青里更厉害些。
这分明是原主与仿画之人,真品与赝品的区别。
卫时舟心底也划过一丝嘲讽,面上却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道:“既然如此,那你偶得的那幅画如今在何处?可否能拿来加以比对?”
刘楚楚心神微顿。
那画她已经还给谢闻锦了。
而且赠大婚图的寓意实在暧昧,绝不能示于人前。否则别说进宫为后,便是要另外议亲,刘楚楚恐怕也会因此而受人指摘。
是以她只能道:“已经赠与他人了。”
闻言,卫时舟道:“那便是没有实证,朕不能凭你一面之词便妄加怀疑。”
刘楚楚本想找机会再把那幅大婚图拿来比对,或除了林渊以外,重新请一位在书画方面有所造诣的前辈来一趟,看是否能鉴出这幅山水图的笔触出自哪位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