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轻嗤:“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你进去只会让她更激动,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你。”
宋清哑然,却仍然坚持:“臣要保证小郎君的安全,提红现在不可控。”
“所以呢?你要像杀死李元方一样杀死她吗?”
此话一出,拾翠心头大跳:“不行,那是提红。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宋清,你若真对她下手,我不会饶过你。”
宋清苦笑:“一日夫妻百日恩,更别说我们夫妻数年。但凡……但凡……我怎么会愿意走到这个地步。”
但凡后头的话语没有说出来,可李恪很清楚他什么意思。
“你们离远点,别让她看到你们更不高兴,最好去外头守着,别让人察觉这里的动静,我去劝劝她。”
怕宋清再阻止,李恪轻嘲:“她刚小产,身体虚弱,我一个学了好几年武的人,会被她所伤?我们谁都不想让局面闹到无法收拾,所以,现在,你们听我的。离远点,守着些。”
近乎命令的语气与口吻让宋清宛如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主公,下意识脱口而出:“是。”
待回过神来,连自己都有些惊异,却又有些欢喜。小郎君有了上位者的威严,有了如主公一般的威仪,是好事。
他想了想,拉着拾翠往外走了几步,选的位置十分讲究。既看得到屋外的情况,可以望风,又能警醒屋内的状况,一有不对就能立马冲进去,还十分符合李恪所说的“离远点”。
李恪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径直入屋。
提红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看起来十分憔悴。
“你也是来劝我的?”
李恪摇头:“我跟你一样也才知道此事不久,约莫比你早一个多月。我很清楚这件事情有多残忍,多难以接受。与我如此,与你更是如此。”
毕竟对提红来说,中间还夹杂着夫君,夹杂着孩子。
孩子……
李恪目光扫向她用被子包裹着的腹部:“我很抱歉。那天我确实有试探你之意,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和孩子。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在你有孕的时候对你说那些话。对不起。”
提红苦笑:“与你无关。在你之前我便已经有所怀疑了。你以为上元节这么热闹我为什么不出门,又为什么要哄宋清出门?我是发现他在家里藏东西,想把他支出去翻来看到底藏的什么。我觉得他不对劲。所以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去查。至于这个孩子……”
提红颤抖着手抚上腹部,眼角落下一滴泪:“怪只怪他投错了胎吧。但愿他能重新找个好人家,也免得出生后做一辈子的孽种。”
“孽……孽种?”李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你不会,孩子是……”
提红轻嗤:“是啊。孩子是我故意弄掉的。那又怎么样?我不想爱他吗?我不想他出生吗?可谁让他父亲是宋清呢!宋清该死,这个孩子也不能留。我不会给一个伤害主子的人生孩子,永远不会。
“但凡我生了,便是我背叛主子的证明。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主子。我如今只庆幸,庆幸是在孩子出生之前得知真相,看清宋清的真面目。”
李恪大感震惊,他的双手微微握拳,心脏点点收紧。他原本只是想知道提红在杨妃与宋清之间会选择谁。哪知对方如此果决,不说宋清,为了杨妃,她连孩子都可以不要。是他小看了提红。
望着提红眼底的愤怒、怨恨以及坚定,李恪深吸一口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提红神色闪烁,“宋清既已发现我得知一切,我还能有机会怎么办吗?”
“如果有呢?如果没被宋清发现,你本打算怎么办?”
提红蹙眉,看着李恪,心生犹豫。
李恪继续:“知道真相后,若是想要直接捅出来,你是有机会的。就算你进不了宫,去不了衙门,也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长安是京都,只需你闹出来,不管真假,都会有官家知道,会传入阿耶耳朵里。但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提红低头,没有回答。李恪替她回答:“因为你害怕这么做会给阿娘带来伤害,给那个孩子带来伤害,也给我带来伤害,对吗?”
就算不是真正的小主子,可毕竟是提红看着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东窗事发,李恪就没有活路了。
李恪叹息:“你是对的。不能说出来。不谈我会怎么样,就说那个孩子。阿耶是皇帝,你认为阿耶知道真相后会如何?你以为他会在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庶出血脉?
“到底是亲生子,能救他自然会救,但救孩子不是他的第一目的。若在救孩子与铲除前朝余孽之间择其一,你认为他会怎么选?”
提红脸色又白了两分。毫无疑问,李世民会选后者。
“对阿耶来说,嫡出才最紧要,其余庶出不过尔尔。他不会为了一个庶出且还没有任何相处、毫无感情的孩子去破坏自己的计划。他会以彻底歼灭前朝余孽为主,必要时,甚至不吝于牺牲那个孩子。那么对于他们而言呢?”
李恪透过半掩的门扉看向宋清,“如果阿耶知晓,并有了举措,跟他们正面打起来,作为阿耶的亲生子,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他?到那时,他还会有活路吗?”
提红浑身大震。
“提红,所以只有我们在意那个孩子,只有我们会把他摆在第一位,只有我们能不惜一切也要保他。”
提红神色惊讶,眸中满是诧异:“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跟你是一边的。”
提红瞄了眼远处的宋清拾翠:“你……你跟他们……”
“他们认为我没得选,所以觉得我再怎么置气,气消了终会答应他们,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因为他们很明白,我的身世摆在这里,除了跟他们合作,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因为其他任何一条都是死路。可是……”
李恪转头看向提红:“你可以为阿娘不要孩子,甚至可以为阿娘赴死,我为什么不可以?阿娘养了我十余年,待我不薄。虽然她是以为我是她的亲儿子才如此。可十余年的付出是真的,我所享受的她的疼爱也是真的。她为我费尽心机,呕心沥血,我怎能对不住她。”
说到此处,李恪眼眶泛红,鼻子发酸。他偏过头努力将泪水憋回去。
“提红,你信我吗?”
提红含着泪说:“当然。”
“那我能信你吗?”
提红再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