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不想招那就不用招了,带出去处置了吧,连同那位重伤濒死的,也不必让医官照看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是。”
芸娘瘫软在地,脸色灰败,目光扫向李承乾,眸中怨毒愤恨让人胆颤。她明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仍旧选择当堂刺杀李渊,非是觉得能够成功,而是借此表现得大义凌然,为后头的说辞做铺垫,行的是祸水东引之计。
若能成功,便是死了,也能给公主添一层保障,使李唐走近自己的设下的迷雾当中。若是能借由那位杨夫人将李世民扯进来便是再好不过,李唐三方势力疑心渐重,分裂在所难免。可惜,她怎么都没料到自己几次三番都输在一个稚童的手上。
李世民不悦蹙眉,微微侧身,挡住芸娘的目光,将手掌附在李承乾的眼睛上,避免他对上芸娘的视线。
李承乾:???他不怕啊。被看几眼而已,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有什么好怕的。阿耶真是多此一举。
芸娘被拖出去,李建成虽然基本证明与掳走李承乾一事无关,但还有杨文干谋反的事情在,仍旧被带走软禁。李渊揉着额头提起平叛之事来:“老二……”
谁料刚开了个口,李世民已弯腰将李承乾抱起来:“父亲,承乾累了,我先送他回去休息。”
转身就走,半点不停留,根本不搭理李渊即将出口之言。
李渊:……
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李承乾敏锐察觉到李世民的情绪不太对劲,抱着他的胳膊问:“阿耶,你是在怪我吗?”
李世民怔住:“阿耶为何要怪你?”
“因为我帮了太子伯父啊。”
确实,若非李承乾,李建成只怕没这么容易清洗冤屈。李世民恍然,他本觉得李承乾性格跳脱,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心思可能没那么细,察觉不到他与东宫的暗流涌动。然而仔细想想,他跟李建成的矛盾日深,满朝文武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便是李承道都有所知,聪慧如承乾,怎么会不清楚呢。他与承道之间的那些争抢多少也有几分是受了长辈影响的。
李世民一叹:“阿耶怎么会怪承乾呢。承乾并没有做错,你只是说了你听到的看到的而已。承
乾,你记住。阿耶虽有私心,但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白白让你遭受苦难与委屈,更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就放任罪魁祸首不管。”
他或许并不想让李建成好过,但更不愿真正的幕后黑手借机逍遥隐匿。
李承乾咧开嘴,眼睛眯起来:“承乾相信阿耶。”
转而又好奇询问:“阿耶既不是在怪我,那为何不高兴?阿耶是不想去平叛吗?”
李世民挑眉,他确实不太想去。其一,就像之前与房玄龄说的,他不缺这点功绩,有钱九陇与杨师道在侧,他想动什么手脚也有限。
其二,即便杨文干谋反是自作主张,但太子私募勇士输送军备是板上钉钉,这等罪名与谋反也差不了多少,可李渊态度不明,很有想要轻轻揭过的意思,让他很不爽。
其三,承乾刚被救回,身上多处带伤。虽然医正说并无大碍,承乾看起来也仍旧活蹦乱跳,但他能明显察觉到承乾对他多了丝依赖与眷念,约莫是这几天日日担惊受怕之故。而他呢,在历经数日煎熬,失而复得之时,也不太愿意就此离开。
其四,芸娘等人虽已被捕,但幕后主使不明,他不确定宜君县是否还有对方留下的暗棋。从芸娘的表现来看,这些人不简单。他得费心再查一查。
至于杨文干会否造成大患,危及李唐政权,这点李世民丝毫不担心。若是之前杨文干突然发兵偷袭或许能有可为。如今?呵,李世民敢不客气的说,杨文干现在要是能成事,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阿耶不想去为何不直接同阿翁说呢?”
李世民又是一愣,直接说?
李承乾撇嘴:“你们大人想得真多,你等着,我帮你。”
李世民:???
还没回过神来,李承乾已经腾腾下床跑去隔壁,一把揪住正打算出门的李渊:“阿翁,阿耶不想去平叛,你不要让他去了,指派别人吧。”
追过来的李世民:……
“凭什么让阿耶去,又不是阿耶惹出来的事。谁惹的事谁负责摆平。就该让太子伯父去。没道理他的人闹出的乱子,他自己躲在屋里好吃好喝,反而让阿耶辛辛苦苦去收拾烂摊子的。阿翁这不是欺负人嘛。”
李渊:我?欺负人?
李建成:我?好吃好喝?我忒妈都被软禁了!嗯……不对,虽然被软禁,但吃喝确实没短了我的。说句好吃好喝似乎也不算错。
李世民:……
“阿翁,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太子伯父是你儿子,阿耶就不是你儿子了?阿耶这些年东征西讨,一年里大半时间在外头,都没什么时间陪我跟阿娘。承道每次斗不过我就跟太子伯父告状,搞得好似就他有阿耶一样,我也是有阿耶的好不好!”
李承乾本来只是单纯想把李世民的想法告诉阿翁,让他不去平叛,话赶话说到这里莫名来了几分情绪。
“好容易阿耶现在歇下来了,不用总往外跑,能多陪陪我。往后我跟承道再闹矛盾,他能跟他阿耶告状,我也能跟我阿耶告状了。阿翁又想把他遣出去,阿翁你是不是见不得我跟阿耶好?”
李承乾越说越生气。李渊听了哭笑不得,只能哄着:“这次平叛去的是庆州,距离此地不远,用不了多久。”
“那也不行。阿耶得陪我。让太子伯父去。他们不是说阿耶能有这么多战功是阿翁给他机会,别人没有是没机会嘛。”
李渊神色一顿,微微挑眉:“他们说?他们是谁?”
李承乾撇嘴:“就他们啊。好多人。我又不认识他们,哪知道谁是谁。反正承道跟我比谁藏得好,我藏武德殿房顶上听到的。哦,四叔也在,四叔也这么说。”
李世民眼眸暗沉。
李承乾继续气鼓鼓:“他们好讨厌,合着
在他们眼里上阵杀敌这么简单,往那一杵就行了吗。连我都知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不但要有缜密的决策,还得有不错的武艺,不怕死的孤勇。
“行军时风餐露宿,有时候为了赶路不延误军机,日夜兼程,连好好吃口饭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对战时更是惊险万分,生死只在一瞬之间。真正的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仗打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若是有个万一……阿耶……”
李承乾突然哭起来,拽着李渊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每次阿耶出去打仗,阿娘就格外担心,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怕我们察觉。可是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阿耶不在家的时候,阿娘每天起得比以往要早一刻钟,处理内务时背脊挺得更直,每顿饭量也会少小半碗。若有军情传来,她便会在廊下站很久很久。我知道她在害怕,怕阿耶出事。”
说着说着,李承乾哭得更厉害了,抽抽搭搭,小手篡紧篡紧又篡紧,拽的李渊胳膊疼,却又没法将他的手指掰开,只能轻声安抚:“承乾不怕,瞧,你阿耶不是好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