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已明。
肖遇慕忽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站起身,吃力地走向宁雪滢,作势要跪下。
宁雪滢赶忙扶住他,“这是做什么?”
“大嫂恩情,无以为报,愿以此生效犬马之劳。”
关于身世之谜一直是肖遇慕的心病,面前这个女子,不仅为他缓解了腿疾,如今又解了心病。
是他的恩人。
看着这一幕,卫馠默默逼退眼中泪意,从今往后,她真的欠下宁雪滢一个莫大的恩情。还好,没有与恩人交恶,及时回了头。
当身世一事传遍伯府上下时,邓氏泪潸潸地擦拭起眼角,“我就说,雪滢是旺咱们家门的。”
卫伯爷连连感叹,特意让姜管家端上一壶酒小饮起来。
肖遇慕的痹症还未被控制住,不宜长途跋涉远赴金陵。卫馠与爹娘公婆商议,打算在迎春花开的时节南下。
届时,会试和殿试也已结束。
而肖遇慕或许会带着进士的功名,祭父祭母。
深夜回到玉照苑时,宁雪滢与秋荷在卧房内聊了许久。
“我嫁入伯府后,一直都在寻人,如今终于了却了一半的心事。”
“小姐还要继续寻找俞夫人?”
“锦衣卫没寻到人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虽机会渺茫,但总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吧。”
秋荷拉住她的手,“无论小姐做了什么决定,奴婢都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宁雪滢闭目浅笑,忽然想起一件麻烦事,“姑爷呢?”
“姑爷从宫里回来,就一直闷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宁雪滢赶忙催促秋荷收拾细软,忙了一整日,差点忘记逢九的日子,卫九又要出现了。
“叫上青橘,咱们去府外住一两晚?”
“啊?如此仓促吗?”
主仆三人连夜收拾细软,带着两名护卫一名车夫外加阿顺“逃离”了府邸,离开前只与青岑打了招呼。
临近子夜中段,青岑看着书房珠帘内哂笑的男子,十分不解,“小伯爷?”
“出去。”
“......”
“要我说第二遍?”
青岑不会违抗卫湛的指令,没再多言,默默退出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的卫九手捂心口,弯腰面朝下,脸色煞白,“卫湛,你在愤怒?记住,我们是一体的,休要背叛我。”
子夜中段来临的一刻,卫九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下一息,男子坐起身,疏狂瞬间收敛个干干净净,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清雅温淡。
他抬手按在眉间,压抑着心中的不快。
是何原因,会让自己与卫九交换了支配身体的顺序?
“青岑。”
青岑走进来,试探问道:“
小伯爷有何指教?”
听得称呼(),卫湛淡淡道:是我?[((),不是卫九。”
青岑瞠目,面带惊喜地走向书案,“世子能压制住小伯爷了?”
卫湛还保持着按揉眉心的动作,不是压抑住,而是情况变得不可控了......
“滢儿现在何处?”
因先前被小伯爷欺骗过,青岑不是没有防备,但不知为何,当真正的卫湛出现在眼前,他可以清楚肯定,此人是世子,而非小伯爷。
“大奶奶只说她会下榻在城西的客栈。”
既锁定在城西一带,大大缩小了全城寻找的难度,卫湛垂下手,“派人挨家客栈打听。”
等青岑退下,卫湛拿起卫九留在桌上的手札,上面清楚记述着廿九之后发生的事,唯独跳过与宁雪滢有关的事。
可能连卫九自己都不知,如今为何要隐瞒自己与宁雪滢之间的事。
明明之前为了气卫湛,还故意与宁雪滢做出亲昵的举动,甚至有过亲吻。
**
连夜下榻在城西一家客栈,宁雪滢简单洗漱,与两个小丫头挤在一张床上。
青橘又以为大奶奶与世子产生了隔阂,但一想到明日能好吃好喝,也就不纠结了。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翘着脚絮絮叨叨,惹恼了想要歇下的秋荷。
两人叽叽咕咕,吵得趴在床下的阿顺捂住了狗耳朵。
宁雪滢躺在最里侧,也被她们吵得耳根子嗡鸣,“好了,快睡吧。”
两人各哼一声,谁也不服谁。
宁雪滢没理会,也没必要做和事佬,翻身背对她们闭上了眼。
来得匆忙,没有选好客栈,夜里大风呼啸拍得窗棂咯吱响,外加阿顺的呼噜声,扰得宁雪滢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饥饿感袭来,她坐起身,扒拉了一下睡沉秋荷,又晃了晃一直梦呓的青橘。
两人倒是睡得挺香。
无奈地摇摇头,她蹑手蹑脚地下地,晃醒了唯一靠得住的阿顺。
“我饿了,阿顺。”
点燃一盏弦月灯,宁雪滢牵着阿顺走出房门,寻到守夜的店小二。
客栈店面很小,夜里没有备夜宵,店小二指着对面的铺子,“小店和对面的粤菜馆是一家,姑娘要什么,小的过去取。”
宁雪滢掏出碎银,点了一碗鱼片粥,外加一盘葱姜炒蟹。
店家还附赠了两小罐酸姜和咸柑桔。
鱼、姜以及酸的口感,都是卫九讨厌的,宁雪滢甚是满意,坐在一楼的客堂里慢慢享用,还给阿顺要了一根大骨头。
店里生意冷清,店小二靠在门口打着哈欠。
夜晚的街市不比年前热闹,偶有背着箱笼的游子连夜赶路。
宁雪滢舀起鱼片粥吹了吹,忽见倚在门口的店小二徒然倒地。
她猛地站起,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人自身后捂住了嘴。
“是我,滢儿。”
() 阿顺龇起獠牙,却在看清那人容貌后,改成了摇尾巴,还倒在那人脚边蹭起背。
宁雪滢眉梢一抽,轻轻踢了踢阿顺。
阿顺非但没收敛,还愈演愈烈。
无奈之下,宁雪滢只能自救,她张开嘴,使劲儿咬住男人掌心,在听得闷哼后,撇开桎梏她的双手,头也不回地向二楼跑去,
却在下一瞬,再次被人从身后捂住嘴。
卫湛提起使劲儿挣扎的女子步上二楼,踹开一间空置的客房走了进去。
整座客栈被卫湛的影卫包围。
客房内,卫湛反脚带上门,将宁雪滢放在地上,紧紧抱住。
唇被堵住,宁雪滢瞪圆眼,拼命地拍打起来,“卫九,唔,你发什么疯?!”
唇上传来撕咬的痛意,卫湛拉开距离,原地一旋转了半圈,将宁雪滢摁在门板上,抓起她两只乱动的手高举过头顶。
“是我。”
他低沉开口,面色凝重。
可屋里黑漆漆的,宁雪滢根本看不清他的目光。
想起上次在客栈被轻薄的噩梦,她因太紧张,只想逃离,情急之下,曲膝攻向男人底盘。
卫湛向后退去,避开了重重的一击。
宁雪滢转身拉门,却在听得一句话后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我是卫湛。”
扣在门缝上的手微收,宁雪滢缓缓转回身,在点点月光中捕捉到一道清隽轮廓。
稍稍冷静下来,理智回笼,她听出了来自卫湛的熟悉口吻,与前些日子的“他”大不相同。
掐掐掌心,确认不是梦才缓缓走上前,“怎么回事?为何是你?”
卫湛点燃桌上烛台,上蹿的火焰照亮了客房。
掸了掸指腹,卫湛不知该从何解释,也不知明日之后,占据这具身体的会是谁。
当宁雪滢得知前几日与她朝夕相对的人是卫九时,头脑轰鸣一声,被卫湛扶住肩才勉强站稳。
卫湛有些担心她会因为排斥卫九而疏离自己,扣在她肩头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还好吗?”
宁雪滢倒在他的怀里,“我不好。”
自认能分清卫湛和卫九的她,彻底陷入迷茫。可忆起前几日相处的点滴,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卫湛不怕针灸,卫九怕。
卫湛会对她嘘寒问暖,卫九只会冷嘲热讽。
卫湛不会拒绝与她燕好,卫九拒绝了。
想到此,她懊恼地咬住指尖。
“所以,每月逢九的规律已经不适用了?你控制不住他了?”
卫湛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从未控制住过。”
倒也是如实的回答。
“救我的人,是你还是他?”
“是我。”
宁雪滢心里稍安,渐渐找回熟悉感,可还是推开了面前的男人。事发突然,她需要独自消解烦乱的心绪。
卫湛没有打扰她,安静陪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