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知道,太子的眼神定然更加不善,兴许还带着些微轻讽。
洛之蘅头一遭庆幸自己戴了帏帽,不用直视他的目光。
她定了定神,抬首迟疑问:“那阿兄这是想去……?”
太子定定看了她片刻,声无起伏地道:“方才送来的东西,成衣颜色寻常,绣制的图案丝线粗糙,花样没有新意。累丝发冠的接驳处凹凸不平,手艺平平。”
顿了下,道,“洛之蘅,你想让我用这些粗劣的东西?”
洛之蘅:“……”
洛之蘅试图辩驳:“阿兄——”
“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吗?”太子不疾不徐地道,“是宁川匠人的手艺如此,还是你在糊弄我?”
隔着轻纱,洛之蘅仍旧能清晰地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衣裙上的目光。
她的衣裙向来是由悦衣坊的老师傅精雕细琢,寸寸打磨出来的。不论是用料还是绣工,都是一流。
显然宁川匠人的手艺不止于此。
锦衣坊作为深受宁川姑娘妇人青睐的铺面,做工手艺当然没有太子说得那般糟糕。但显而易见,这些东西仍旧入不了他的眼。
原想着锦衣坊品目繁多,足以让太子满载而归。
没想到他眼光这般毒辣,一眼便瞧出端倪。
洛之蘅心下微叹,沉默片刻,妥协问他:“旁的铺面大多专精一道,悦衣坊擅制衣,玉翠庄精冠饰,阿兄想去何处?”
“先往悦衣坊。”太子道。
有“先”就跑不了“后”。
洛之蘅打起精神,起身和太子一道朝外走。
四大坊阁皆坐落于这条街上。
因着名声遐迩,此街向来人满为患,驾车甚至不如步行快。
洛之蘅低声向太子解释了番,打算直接带着他徒步到悦衣坊。
太子无可无不可,颔首应了。
两人并肩踏出锦绣阁。
将走两步路,似乎想起什么,太子侧眸看了眼洛之蘅,淡淡道:“你等我片刻。”
不等洛之蘅反应,便带着冬凌折返回锦绣坊。
洛之蘅不明就里,也没追问,避开越发灼热的艳阳躲到阴影里,和平夏半雪一道等他回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从锦绣坊中出来。
太子手中依然空空如也,负手朝她走来。落后一步的冬凌执着一个锦盒,锦盒上绣着锦绣坊的纹样。
洛之蘅兴趣寥寥,略略看了眼便移开视线,带着太子往悦衣坊走去。
长街上人潮拥挤。
原本不觉得,一汇入人流,洛之蘅才后知后觉到意识到帏帽碍事。
帏帽被固定在发髻上,为免走动间被旁人不小心碰撞,只能分外注意,以免碰歪了帏帽,又连带着弄乱了发髻,以致不雅。
顾得上头顶的帏帽,难免手忙脚乱,疏忽了脚下的路。
洛之蘅一时不防,被脚下的横木绊住,仓促躲避间,又不慎踩到及足的裙摆,身形彻底摇晃起来,失控朝着地面直摔下去。
平夏和半雪眼明手快地伸手去抓,一人扑了空,另一人勉强抓到衣袖,却无济于事。
洛南被人挡在三步开外,更是没办法及时去救。
千钧一发之际。
洛之蘅就要紧紧闭上眼,抵御无可避免的痛楚之时,视线中忽然闯进一抹翠色的残影,紧接着,腰间倏地被手臂圈住。
下坠的姿态被人生生制止。
洛之蘅双脚离地,身上倏忽一轻,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然松开了手臂。
——正好提着她越过横木。
“……”洛之蘅心有余悸地低声道谢,“多谢阿兄相救。”
太子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朝着冬凌伸手,接过锦盒后递给洛之蘅。
洛之蘅微怔,下意识抬头望向他:“这是……”
“自己打开看。”太子握着锦盒又朝她递了递。
洛之蘅迟疑着接过。
锦盒内是折叠整齐的月白轻纱,她取出展开,轻纱洁净如新,纱面素净,只在不打眼的角落处绣了朵花瓣舒展的芙蓉图样,用浅色的丝线绣就,若非细看,几乎要与轻纱融为一体。
很有巧思。
——又恰与她的衣裙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