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浓重,这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十几人的房间静得像一滩死水,与会者不约而同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呼吸声让坐在上首的男人注意到自
己。
这个黑头发的中国男人是公司遇到的最棘手的对手,无论用什么方法,软的或是硬的,这人从始至终都坚持他的原则,一
步都不后退。不仅如此,他还会巧妙地在谈判中设置陷阱,退一步进三步,生生把一个不利于己方的局面彻底扭转了,简直是
个天生的谈判家。
“宋先生,我们的利润已经被压到一个可怕的数字了,不能再低下去了。”女翻译用中文复述了一遍男高管的话,但复述
不出其中的乞求意味,好在语气这种东西全球通用,宋祁言当然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但他不打算收手。
经过这么多天的拉锯战,宋祁言早就被激出了战意,换句话说,他现在就是一只饥肠辘辘的鲨鱼,不把对手最后一滴血榨
出来,他是不会停止的。
一个眼神,坐在他左手边的助手立马意会,将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拿了出来,这上面的东西将会彻底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让他们别无选择地接受一个更低的价格。
“下面,我来公布一份最新的资料。”助手笑着站起来,“首先,我方并不是——”
‘嗡嗡’。
宋祁言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两下,他顺手拿起来看。
助手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讲下去,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
“怎么?”宋祁言抬眼,“继续。”
“哦,好。”助手咽口唾沫,定了定心神,继续按先前排演过的把资料内容公开,果然桌上一片哗然。助手很为自己造成
的轰动效果得意,看向首位时却惊讶的发现宋祁言竟然在发短信。
好在他很快就放下了手机,可能只是简短地处理了一点消息。
在这么关键时刻都一定要回的消息,一定极为重要。
这家公司开始对资料上的内容辩解,接连好几个人站起来声称要负责,会议室乱哄哄的,助手费劲维持着秩序,就等宋祁
言发话。
‘嗡嗡’,又是短信!
宋祁言仿佛不知道这是在谈判桌上,他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后又开始打字。
然后‘嗡嗡’,又‘嗡嗡’,那个刚才还杀伐果决的人此时竟然置身事外一般只顾着发短信了?!
“宋、宋总。”助手忍不住小声提醒,“您看——”
男人霍然起身,会议室瞬间安静。
助手差点老泪纵横,您终于回过神了,都铺垫半天了,就等您控场,给他们最后一击啊。
宋祁言淡淡道:“我去喝口水。”
说完,径自绕过桌子,进了隔壁的茶水间,还把门关上了。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助手更是盯着桌上每人面前一杯的黑咖啡发呆。
宋总,咱能不能按常理出牌,就算是想干点别的,能不能想个好点的借口!
他很想去茶水间看看宋祁言在干什么,但又没那个胆子偷窥,硬着头皮等了一会儿,最后找了个‘大家都等不及了,我就
催催’的借口,旋开了茶水间的门。
茶水间不大,因此助手得以一眼就看到他的宋总。
嗯?
对着墙?举着手机?找角度?
在自拍???
这么重要的会议您忽然搞这么一出就为了自拍?!
而且至于用这么久吗?拍完还要对着手机沉吟半天这是个什么操作!您要去选美吗啊?
助手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默默又把门带上了。
好在没过多久,宋祁言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茶水间出来了。尽管人还是那个人,但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状态完全变了,之
前这么多天的谈判他不是冷着脸就是面无表情,女员工私下甚至怀疑这个俊美的东方男人根本不会笑,但此时此刻,他散漫地
坐在扶手椅里,左腿叠在右腿上,以一种嘴角带笑,眉眼柔和的神情注视着每一个站起来发言的人。
会议室里的气氛都为之一变,压的人透不过气的低压仿佛瞬间蒸发了。
女翻译又报出一个数字,男高管快要哭出来了。
助手暗暗摇头,虽然很低,但离宋总划定的及格线还远的很,他不可能同意的。
“可以。”上首的男人不紧不慢道,“我也不好每次都赶尽杀绝。”
助手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话的荒谬程度不亚于一只猛兽忽然宣布今天起吃素。
“就这样吧,先到这里。”宋祁言率先将面前的文件合了起来,“有事明天再说,我要休息了。”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已经大步离开了会议室,临走也不忘紧紧攥着手机。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屋里的人才渐渐接受谈判已经结束的事实,中国这边的人一头雾水,B国公司的高管则一个个仿佛绝
处逢生,就差抱在一起抹泪了。
助手茫然地想,给他发短信的到底是谁?居然让宋总连唾手可得的利益都不要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可怕,太可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