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彩云有些不自在:“吵醒你了。”
“没事。”孙元河问道:“是因为担心钱不够吗?”
开厂子,要建房,要招工开工资,要出本钱,各种乱七八糟的开销,就算他们是乡绅家庭,也有些捉襟见肘。
许彩云闷声说道:“凑一凑,勉强应该是够的。但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
其实她是想从丈夫这里得到一些安慰,哪知道向来沉稳的孙元河竟然也苦笑道:“我最近也一样,心里怕的厉害。”
许彩云怔住了。
然后就见孙元河凑过来,将她揽在怀里。
许彩云已经忘记,上次她们夫妻俩这样靠近是什么时候了,这些年似乎她总在各种抱怨、咒骂。
但眼前这个男人,都会默默的包容她。
“我当了十几年的乡绅老爷,早就把年轻时候学的东西都忘了。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有时候坐下来想一想,好像以前每天都无所事事,所以到了这种关键时候,才会下意识觉得害怕。这次开厂子,咱俩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要是全都赔了进去——”
孙元河说道这里,叹了口气,笑道:“所以这事儿我可不敢自己干,到时候赔钱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交代。我想着,咱家这个化肥厂,你来做厂长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彩云化肥厂,我给你打下手。”
啊?
许彩云闻言下意识有些慌:“不行不行,我哪能干得了厂长呢!”
可孙元河却难得执拗一次,他说道:“我这跛子,连走路都成问题,更何况出去谈生意——”
许彩云闻言脸色骤变:“谁敢说你跛子!我撕烂他的嘴!”
可话说道这里,她却瞧见孙元河在笑,于是猛然意识到,这些年一直把‘跛子’挂在嘴边骂人的,其实反倒是她自己。
许彩云张了张嘴。
没等她开口解释,孙元河温声说道:“我懂,我懂,不要说了。这样,这个厂长你来做,咱俩一起出面张罗经营,好不好?我不再想自己是个跛子,你也别再想自己对不起烁金对不起孙成,都别想这些了,行吗?彩云,咱俩都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咱换个活法吧。不论什么对错,不想那些不好的,咱俩互相扶持着,过点安生好日子,好不好?”
许彩云怔怔看着孙元河,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止不住的流淌。
日子变好了,心结也解开了,她有一双儿女,还有眼前这个始终不离不弃的男人,她确实该换个活法了。
折腾了十多年,谁都会累的。
怎么别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就她许彩云不行呢?
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愿意嫁给孙元河,就是想跟这个男人一起过好日子的啊。
兜兜转转走了这么多弯路,就算是出于补偿或者愧疚,她也该把日子掰正了!
于是,许彩云靠在孙元河肩头,一边点头,一边无声流泪。
等到了第二天,孙元河当着全家人的面,公布了化肥厂的名字:彩云化肥厂。
许彩云多少有些赧然。
孙成和孙烁金却非常给面子的鼓掌。
许彩云歉意的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又看向孙成,迟疑道:“孙成,娘想跟你说一声对——”
“娘,别说了。”
孙成憨笑道:“一家人,什么对不起谁,什么对和错,一句两句说不明白,十年八年都掰扯不清。要我说,咱谁都没错,错的是以前总是互相不理解,搞得家不是家,每个人都深受折磨。往前看吧,妹妹还等着你赚大钱吃人参呢,你以后可是咱家的顶梁柱。”
孙烁金露出和哥哥同款憨笑:“吃人参,顶梁柱!”
许彩云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而后,孙成又拿出一份企划书,耐心给自己爹娘讲解:“按照现在江县氮肥的需求量,我们得先建造四个大型炼焦炉,十天时间出一次氮肥,一个炼焦炉带四个大缸——煤炭要去挖矿那边直接拉,这样便宜——招人的话,我建议是先招十五个,不够后面再招——”
许彩云和孙元河认真听着,时不时小心翼翼询问。
孙成都能认真给他们解答。
这个时候夫妻俩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的儿子,已经成长的如此迅猛,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事后,脑子里塞了各种知识,尚有些浑浑噩噩的许彩云跟孙元河打气:“咱儿子这么优秀,做父母的也不能落下,这个厂子,一定要开起来!”
孙元河笑着调侃道:“好的,许彩云厂长。”
人到中年,砸上全副身家再创业,这绝对是一件特别特别需要勇气的事情。
孙家夫妻就这么咬牙迈出了第一步。
彩云化肥厂招人一事,在江县也被当做谈资聊了好几天。
这可是第一位乡绅老爷开私家厂呢,而且开的工资可不低,普通员工二百二十文每月,比县衙的厂子薪资给的都高嘞!
没几天过后,孙家就热闹起来。
新厂子刚刚选好地址,还没来得及动工,炼焦炉倒是在厂子附近已经开始搭建了。至于员工们办差事,就只能在孙家宅院里。
曾经这里破败不堪,到处都是被砸碎的家具,整个家里都是清冷没有生机的。
如今却被十几个员工充斥,还有一些临时桌椅、契书资料,煤块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很乱,但是却莫名觉得有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厂长,咱第一批煤炭要多少斤?”
“厂长,徐家村想一次要两百斤的氮肥,他们要的多,问咱能不能给便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