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的!咱们自己村子种植的东西,都便宜。你看看大江村的砖,还有县前村的布,都便宜又实惠。”
“哎呦,那我就眼巴巴等着这豆油了,到时候尝尝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跟猪油一样香。想想县太爷说的,以后顿顿都能吃上炒菜,我这心里就觉得美呀。”
“我冬天怕冷,要买件棉花衣裳!”
正是四月初,春风拂面,阳光正好。
地里的秧苗十分翠绿,有的已经开始结穗,人们在田地里劳作,聊着这些好事情,心情那叫一个好啊。
粮食增产了,大家不愁吃。
现在有人家已经开始盖砖瓦房,以后或许还能顿顿吃炒菜,穿棉布衣裳,这种神仙日子,谁心里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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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肯定还是有心里不舒坦的人。
比如裴仲。
今天中午,儿子裴宝来好不容易回来,他让家丁做了好几个菜。
父子俩在吃饭呢,结果刚端起饭碗,裴宝来就开始聊最近江县的局势,聊等一年后这批流民解除和他家的劳作契书,家里一百多亩田地就要彻底荒废。
裴仲最近因为这个事情,本来心里就烦得很。
听儿子这么一通絮叨,气的放下饭碗,回屋躲清静。
可他都回屋了,裴宝来竟然还跟了过来。
于是,裴仲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浑身都写满了拒绝交流。
被子外面,裴宝来怒其不争的话语仍旧在继续。
“不是,爹,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思躺着!我跟你说,江县现在的发展快的很,尤其是这几年,你要是跟不上趟,早晚得完蛋,难不成你想破产以后去睡大街?”
“我是你儿子,我说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别人,谁会这么说你?李家村在盖房子,大江村在开砖瓦窑,县前村在开织布坊。包括最近,县太爷又拿出了棉花和大豆,听说又是能榨油又是能织布的,值钱的很,人们家里种植这些,都有钱了,谁肯给你苦哈哈干活?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知道跟着陈叔他们到处瞎溜达,或者在家躺着睡大觉,你这个年纪,你睡得着吗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睡觉!”
“而且你不要跟我陈叔比,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啊?人家儿子是陈庚年,是县太爷!就算他家一百多亩地荒废了,也能靠着儿子吃穿不愁。那你看我这样,你能靠着我?你再看看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你觉得我一小破典吏,能养得起你?”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说多了你也不愿意听。但你躺着的时候也自己好好想一想,你以后该咋办?真到没人给你干活那一步就晚了,你这辈子都毁了你知不知道!长点心,好好想想吧啊,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去努把力开个厂子,辛苦是辛苦了点,可是好歹能养活你自己不是?”
“你怎么还蒙着被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行,那你就这么蒙着吧,睡吧睡吧,做你的老爷梦。我可得出去上班了,我衙门一堆事,还得抽时间回来惦记你。说真的,你要是衙门那群小子,我早上手——我——唉,算了。”
一阵魔音入耳、恨铁不成钢的输出以后,裴宝来走了。
许久后,裴仲烦躁的掀开被子,一脸木然。
他想睡觉,可根本睡不着。
他焦虑啊!
以后该咋整,不会真要完蛋了吧?这世道怎么说变就变呢,乡绅老爷怎么也有完蛋的一天!
可是真的要去开厂子吗?
不行不行,开厂子那么辛苦,关键是他今年都37岁了,他早就习惯了做乡绅老爷每天混吃等死的散漫日子,他哪能做得了厂长?他什么都不懂啊!
裴仲焦虑的捂住脑袋。
在屋子里越待越烦闷,睡觉睡不着,吃饭吃不下,最后索性烦躁的出门。
看外面大家都喜气洋洋的,都在热火朝天干活,要么做生意,要么在地里忙碌,整个县区一片欣欣向荣,早就没有了先前那种暮气沉沉的死寂。
可看着这一切,裴仲莫名有点陌生。
怎么会成这样呢,明明大家都在变好,只有他们乡绅老爷,越来越差。
胡家。
胡志峰烦躁的捂住耳朵:“别絮叨了,都一中午了你烦不烦啊!”
胡铭气结:“我跟你聊正事呢,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就准备这么混吃等死下去?”
乡绅老爷不都是在混吃等死吗?
胡志峰也很生气,可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气呼呼看着儿子,最后竟然也一甩袖子,出了家门。
胡铭被气的肝疼:“娘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子,真是彻底废了。”
胡铭他娘看着这一幕,脸色十分古怪:“几年前你做混小子的时候,也是跟你爹这样争吵,每次都把你爹气个半死。你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但就是不肯低头,吵到最后甩袖子出门,诺,就跟你爹刚才离家的时候一个德行,脖子都得拧直了走出门那种。当时你娘我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你俩会互相调换一下位置,换成你给你爹操心了。”
胡铭闻言一愣,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吭哧一声乐出来。
可乐过以后,又惆怅道:“愁死我了,他这样,我真不知道该咋整了。”
孙成的爹孙元河,虽然没有裴仲、胡志峰那么不靠谱,但对于开私家工厂一事,也并没有什么热情。
主要是他娘许彩云同样表示反对。
因此下午到了县衙,哥仨碰面以后,都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裴宝来叹了一口气:“我家那爹,真是越来越混了,我说他几句,一句都不乐意听,直接蒙进被子里。”
胡铭听到这话更来气:“别说了,我爹,离家出走了呢,脾气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