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缺衣少粮的流民一看就知道身体虚的不行,他们村男人身强力壮,肯定能应付的来。
但评估完没有危险以后,看看这群可怜人,又让人觉得难受心酸。
至少不能让他们在外面这么住着吧,大冷天的,冻死咋整。
因此,村长沉思片刻,说道:“大过年的,别给县太爷找麻烦,等明天衙门开工再去报官。你们各家分别带个人回去吧,家里男人壮的带男人,其余人家带女人。给口吃的和热水,让他们在院子里打个暖铺。”
等交代完自己村子人以后,村长又看向这群流民,警告道:“你们都老实点,不许手脚不安分,要是被我们发现你们有歹心,马上抓你们去报官!”
村长以为自己很严肃了。
可听在流民们耳朵里,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因为这个村子,不仅不会打他们赶走他们,还愿意收留他们,给他们热水和吃的,还愿意让他们住在这里!
天呐,这简直不可思议!
更让流民们惊愕的是,村长说完话以后,这个村子里的人,还真就立刻行动起来,把他们领回家了,完全没有推诿或者不情愿!
流民们不知道的是,大家能这么积极,一是因为确实有了同情心。
二是,村长说的对,县太爷好不容易过了个年休息休息,咱有事儿就暂时搭把手处理妥帖,大过年的别折腾他啦。
最开始发现流民的女人叫做吴四娘。
她也自发站出来,带了一个女性流民回家,这个女性流民,就是站在她家门口求救人员当中的一个,吴四娘问了,对方叫做阿燕。
阿燕小心翼翼跟着吴四娘回家,等她走进屋子,被里面暖烘烘热气包围的时候,只觉得晕乎乎的,暖呼舒适到想要掉眼泪。
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房子啊!
“你稍等啊,我给你端碗热水。你这情况,得先喝了热水再吃饭,不然容易出现问题哩。我们以前也是穷过来的,饿久了反而不能直接开始吃东西,会更难受。”
吴四娘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性格也活泼,话也密。她在屋子里倒了一碗热水递给阿燕,语气很是心疼:“哎呦,年纪轻轻的,一路跑到这里,吃了不少苦吧。水烫的很,你抱着暖暖手啊,先别喝。”
一句简单的话,让阿燕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抱着热水碗,感受着碗上热乎乎的温度,抽噎道:“我是从定州过来的,记不清跑了多远的路,几个月了一直都在路上奔波。听人说,凉州知府会开仓放粮,所以我们都往凉州跑。可大雪天迷路了,就这么闷头走路,走到这里来了。”
乖乖,跑了几个月!
吴四娘和丈夫瞪圆了眼,表情尽是唏嘘哀叹,连他们家的孩子,都坐在暖炕上,小心又怜悯的看着这个陌生姐姐。
“这,凉州距离我们这里也得一二百里地呢。”
见阿燕在哭,吴四娘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岔开话题:“你们那边出了啥事儿啊,怎么都要往外跑。”
想他们江县,这几年虽说粮食收成奇差,但人们也没有被逼到往外跑的地步啊。
从去年县太爷上任以后,大家日子好起来,就更不用往外跑了。
阿燕抹了一把眼泪:“旱灾,大旱灾。地里颗粒无收,朝廷不管我们死活要再多加三成赋税,不交的话,男的拉去充军做壮丁苦役,女的,女的会被……所以我爹娘带着我逃了出来,可他俩年纪大了,逃的路上没了。”
像是这种流民,基本上能活下来的,都是青壮年,老人和小孩都熬不住。
“颗粒无收还得交三成赋税,交不上去得去充军?这些狗官,真不把人当人看待啊!”
吴四娘听完后破口大骂:“要是在我们江县,县太爷保证第一时间把这狗官给收拾了!不对,在我们江县,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人们都主动交粮税,县衙还会借钱给你盖房子,怎么会加粮税!”
啊?
这话阿燕没听懂,她惦记手里那碗水很久了。暖了一会儿,觉得应该不烫了,阿燕抿了抿干涩开裂的嘴巴,小心翼翼啜了口热水。
热水喝进嘴里的那个瞬间,她整个人都舒服的不真实,竟然是甜的!那甜滋滋的热水,从喉咙流进胃里,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甜……甜的,好喝!”
阿燕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吞咽。
吴四娘见状笑的十分骄傲:“好喝吧,这是我们县太爷教我们挖掘的坎儿井里出的雪水,现在冬天,只能烧开了喝。等到夏天的时候,大热天来一碗冰甜的雪水,那滋味更舒坦。哦对,我忘记了,你等着啊,我给你盛碗饭,刚好是饭点。”
坎儿井?雪水?
还有那个一直出现在这里人话语里的‘县太爷’?
对于阿燕来说,官员都是可怕的,黑心的,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提起自己当地官员的时候,表情会那么爱戴骄傲。
或许,这个地方的官,是个好官吧。
要不然这里的人怎么会这么好呢,阿燕清楚,人们本质都是不坏的。那些打骂他们的村民,是因为自己日子过得也苦,怕被惦记。可是这个江县村子里的人,看起来都富足的很,他们有资格对流民产生怜悯心。
比如现在。
吴四娘递过来满满一碗麦饭,上面还有几片油汪汪的青菜,虽然对方没有舍得给她肉,但是阿燕已经觉得这一切太梦幻了。
那是一碗的麦饭粥,不是清汤寡水的水汤!
而且还有青菜,那不是野草野菜,是带着油汁的青菜啊!
“谢谢姐,谢谢您,您绝对是个大好人!”
阿燕感激的不停叩谢,再三确定这真的是给自己吃的,这才接过饭碗,迫不及待的吃起来。
这饭真的太香太香了。
阿燕不知道是自己好久没有吃上正经饭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饭是真的香,那煮到暖糯香甜的麦粥,汁水丰盈的青菜,还有上面漂浮着的油光,香的她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
直到吃饭那满满一碗麦饭,在吴四娘家客厅里睡下的时候,她仍旧觉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