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闻言有些奇怪,但还是赶紧说道:“方便的,我晚上回家跟我爹说。”
陈庚年点点头,他是准备去找孙元河聊重开砖窑的事情。
作为县令,他有太多事情要忙,不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因此得给砖窑选一个靠谱的管事,或者说‘厂长’。
今日会议本身就是临时开的,虽然有很多大事还没有开始布置,但也不是一场会议就能简单解决的。
因此,看众人没有要再议的事情,陈庚年说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宝来回去好好休息。后天,召开一场村干部会议,届时除了堆肥推广之外,我还要跟他们聊聊砖瓦窑招工,以及窑洞挖掘御寒的事情。当然,村长考核的事情也要聊。所以后天的会议由胡铭来主持,宝来负责坎儿井相关部分,也要出席,顺便你那个建立商贸运送队伍的事情,也可以在会上聊聊。”
胡铭闻言压下内心的激动,赶紧说道:“好的县太爷!”
这也代表着,从后天开始,他就正式接下村长任命考核的职责,并且被县太爷正式在公众场合承认。
他算是第一个在县衙正式站稳了!
其余差役们看向胡铭,羡慕的眼睛发红。
尤其是李泉、裴宝来二人,更是在心里疯狂叫嚣:啊啊啊啊啊啊我也要好好办差事然后跟串子一样单独立起来!
至于孙成,羡慕的同时,心里格外酸涩。
他知道自己愣,很多时候脑子转的慢,思路也僵,甚至办事儿都没有胡铭周到,胆子也没有裴宝来大。
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立起来,唯独自己还在原地打转,他心里能不难受嘛。
会议结束后。
陈庚年还有事情要忙,第一个走了。
其余差役们也都陆续离开,唯独孙成坐在位置上发呆。与其说是发呆,不如说是迷茫委屈,因为觉得办公房里没人了,他小声啜泣着抹了把眼泪。
愣子其实已经很久没哭了。
他爹是乡绅,娘的家庭条件也还行,按道理来说日子过的应该还不错。
但其实不是。
爹娘结婚后,生下了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愣,脑子不灵光,看着呆呆的,反应也比同龄小孩慢半拍。
别人就总嘲笑他,还嘲笑他爹娘,生了个愣子。
他爹脾气好,从来没有生气的时候。但他娘不行,他娘脾气爆,听不得别人说他们一家人坏话,于是天天和别人争吵。
再后来,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没有问题,她娘执着于再生一个。
也就是孙成的妹妹,孙烁金。
孙烁金刚生下来的时候,可聪明啦,哭声笑声都很嘹亮。
她娘开心坏了,因为她生出了‘正常’的孩子,洗刷了自己的冤屈,人们也不再戳着她脊梁骨指指点点。
那个时候,许彩云特别宝贝孙烁金,甚至舍不得给孩子起名字,只叫‘二丫’,说是贱名好养活。还从小就给孙烁金吃山里打来的各种珍惜野味,因为许彩云的娘家,是猎户出身。那些好东西,别人都吃不上,只给二丫吃。
以前孙成小时候能吃上,后来有了二丫,他娘就不给他吃了。因为嫌弃他愣,吃了也没用。
可不知道怎么,过了些年,二丫也开始愣了。
甚至比愣子更愣,开始每天变得神神叨叨,偶尔还会发癫尖叫痛哭,一直喊着脑子疼,像是中邪了似的。
这下,人们再次对孙元河、许彩云夫妻俩指指点点。人们说他俩有问题,可能是作了什么孽,惹怒了老天爷,所以生下来的儿子、女儿都是傻子。
许彩云彻底崩溃,从前生性利落大方的女人,硬生生被磋磨成了一个刁蛮泼妇,在外面跟别人吵架,在家里砸东西,骂丈夫、骂儿子、骂女儿。
再后来,二丫大了,得需要有个名字。
许彩云哪怕心里再不情愿,还是花了钱,去找先生帮忙起名字,想求个好运。
帮忙起名字的先生孙成很熟悉,就是富春富先生。
富先生给二丫起了个‘烁金’,有些拗口,但许彩云还是很欢喜。烁金,金子,多吉利呀。
只不过,孙烁金换了新名字,病情仍旧也没有好转。
再后来,孙元河被郑文峰打断腿,孙家的日子就更难了。
愣子也就是那个时候变得不愣了,他想要立起来,想要保护爹娘,想治疗妹妹的病,可他愣啊,不知道怎么使劲儿,不知道怎么立起来。
直到跟着陈庚年进了县衙。
他开始一点点成长,能够给家里帮上忙,愣子是真开心啊,他甚至跟爹娘说,以后学好,立起来,让家里过好日子。
然而一转眼,他因为工作疏忽,误导人劁死了一头猪。
最后还是他爹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赔给县衙,这一两银子,到现在还在他兜里放着。因为他知道,庚年哥肯定不会收。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立起来,愣子心里急啊。
不仅急,还在自我厌弃,他觉得别人骂得对,自己就是个愣子,什么都不会的愣子。
正在愣子安静抹眼泪的时候。
就听有人叹了口气,然后,富春轻轻在他身边坐下,温声问道:“你妹妹最近身体还好吧?”
愣子慌忙抬起头。
他这才察觉到原来富先生还没走,于是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嗫嚅道:“二丫最近还行,富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