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讨厌老师了,这份工作已经到了极限,和上一个男友也分了手,现在的生活衣食无忧。因为这些原因,伊九伊很早就开始考虑辞职,慎重地斟酌了这么久,终于提上了议程。
关于何擒云作品研讨会的准备会议开完,在下一场会议的间隙里,伊九伊跟主管提了辞职。
主管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犹豫了好一阵说:“我们之后找个机会再聊聊。”
伊九伊马上打断他:“就现在吧。”
“可是……”
伊九伊看了一眼手机:“下一个作者老师堵车了,应该要晚半个小时,我们先聊。”
她有备而来,主管不是她的对手。两人进了单独办公室,正儿八经谈起条件。主管想挽留:“再待个一年怎么样?”
伊九伊说:“我想三十天以后走。”
主管说:“别这样。半年,半年行吧?五个月也行!总要等这套书编完。你看,何老师也参与了啊。”
伊九伊想了一下,房子还有一段时间到期,她也喜欢项目有头有尾:“三个月。”
“好吧好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伊九伊走出去,波澜不惊,先找了个理由不开之后的会,然后回到工位上,静悄悄地移动和点击着鼠标,轻轻地敲键盘。
她要把自己的工作交接给不同的同事。
伊九伊正思考着,背后就传来实习生的声音:“九伊姐。”
小金还是在校大学生,申请了过来实习,这段时间都是伊九伊带她。她准备三个月后再走,到时候小金应该也要回学校了,刚刚好。
“小金,”伊九伊站起来,拿了零钱包,笑着向她伸出手,“你要不要喝咖啡?”
小金很喜欢这个带自己的“师父”,觉得伊九伊又漂亮又温柔,被这样问,马上笑盈盈地拉住她。
两个人一起到公司楼下买咖啡。小金问了本来刚才想问的事:“九伊姐,你真的要走了?”
伊九伊说:“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你不用担心。”说完以后,她才回头冲她笑了一下。
小金接过咖啡,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伊九伊没注意,还在往前走。小金突然说:“九伊姐,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伊九伊说:“嗯?”
小金说:“再找一个就行了。你条件这么好,没必要在他这样的树上吊死。”
伊九伊放慢脚步,回过头,讪讪地笑:“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树啊?”
小金的表情很严肃,然后一板一眼地说:“我是说……就是……何老师儿子。九伊姐,你根本没必要理他这样的人。”
伊九伊确认说:“你的意思是……我和何老师的儿子有男女关系吗?”
“难道不是吗?”
婚礼的风波只是小范围,而且风风火火,猝不及防开始,很快就结束了。有的人参加了那场聚会,但并没有当场见证,靠自己的成见、无聊和恶毒去拼凑真相。
传闻这东西,能产生和流传,不一定是因为事情多么有根据,而是因为流言的当事人受到关注。
伊九伊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呀?”
何擒云的儿子叫何嗣音。她和他勉强有个联系方式,从没私聊过,见面都客客气气。顶多何嗣音寄年货给亲爹,偶尔捎点给她,也只是帮忙料理父亲事务的谢礼。
伊九伊也不责怪小金怎么什么都信,只委托她:“这事太尴尬了。以后听到,你帮我澄清一下。”
小金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提前下了班,伊九伊朝回家的反方向开。手机蓝牙连上车载音响,她拨号给达斐瑶。刚接通,伊九伊就问:“你在哪呢?我下班了。”
达斐瑶很意外:“你真的陪我去‘踩点’啊?”
今年下半年,达斐瑶有个演出,会要和几个青年古典音乐家一起,跟国内比较有名的乐团合作。演奏者自不用提,从主办的音乐品牌到合作的海外公司,全都是一流团队。
前几天她顺口跟伊九伊汇报了日程,说今天会要去看场地。场馆其实不陌生,是她中学时也参加比赛、演出过的地方。但是,这是她回国以来第一次亮相,难免紧张。
伊九伊提议:“我去陪你吧?”达斐瑶只当她说笑。毕竟成年人了,工作都是很忙的。
伊九伊开车到了附近的停车场,下车步行过去。达斐瑶今天打扮得很美,化了妆,露出饱满的额头,有种强势霸道的风格。用她的话说,这是她的“战斗形态”。
两个人进了门。
场馆正在布置中,有穿着工作服的人进进出出。伊九伊看到了门口的宣传海报,上面画着象征青春的彩虹,是有学生交响乐团要来这里演奏。
工人在搬事先寄过来的乐器。伊九伊和达斐瑶相视一笑。
达斐瑶也是干这行的,理解这些工作的重要性,主动问伊九伊:“我们去坐后面的老电梯吧?”
她们绕到后面去乘电梯。
这间音乐厅有些年头了,虽然一直在翻新,但也保留了一些“历史古董”。比如这架旧货梯。开关门很慢,上下移动慢,里面贴着陈旧的墙纸,上面有不少划痕和像草稿一样乱涂乱画的音符。
现在已经有了新货梯,这里也不再用来运东西了。有人就在货梯里放了一张高脚桌和一台黑胶唱机。达斐瑶忍不住笑了,低下头,挑了一张舒曼。
她小心翼翼,夹着唱片边缘,把它放到唱盘上,转动,然后轻轻地放下唱臂。
音乐声中,另一个人进来了。
达斐瑶抬起头,看到他时一怔,单手掩住嘴巴,灿烂地笑起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