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大厅的水晶吊灯白天时没有开啟,室内照明全仰赖落地窗照进来的自然光,暖光照在几名女同学身上,她们正围着舍监七嘴八舌聊天,不知道和她们差了好几世代的玛莉能和年轻女同学聊什么,也许是皮肤保养秘方之类的。
玛莉见到我被雀儿喜推进来,她草草结束交谈话题,打发走那群女同学,堆起笑容迎接我,彷彿我是宿舍的贵宾,必须由负责人员亲自接送上下课。她美丽金发与粉色连身洋装,像极了美国老电影中完美妻子的模样。她是厉害的演员,很清楚什么行为能给人什么印象,讨喜的外貌、受过高等教育的谈吐、如邻居般问候学生上下课,偶尔做些小点心送学生吃,理想的宿舍管理员,理想的监视者。
她主动牵起我的手,微笑说:「李同学,欢迎回来。」
她温热的掌心覆盖住我的手。好噁心,明明想杀我,却还装没事,好虚偽的人。我握紧拳头,像是随时可以出拳的拳击选手,手臂上的汗毛竖起,身体抗拒这女人的接触,如果我能将心声吶喊出来,大厅的落地窗肯定会在我的怒吼声中震碎。
「嗯。」我冷淡回应。那噩梦般的夜晚,她用那副笑容将我逼到绝境,曾经试图除掉我的女人,少装熟捻,没立刻甩开手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来吧亲爱的,回房间休息吧,我烤了小饼乾,一会儿给你送去好不好?你可以写音乐时配着吃点。」
「不必。」
「不用跟我客气,这里都是一家人,我的工作就是顾好你们这群讨喜的小毛头,你说是吧?来,我送你回房间。」
「我自己可以走。」
「好吧李同学,你成功说服我。」玛莉歪过头,金色发丝顺着脸颊滑下一缕,她却接着说:「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宿舍许多地方都有监视器,如果有什么状况随时告诉我,你可以在管理室找到我。」
我微微皱眉,「嗯。」取得许可后我立刻越过她,留在她面前一秒鐘都让我觉得不舒服。
她讲这段话用意再明显不过,她在警告我,宿舍到处都有她的眼线,更别想溜进管理室使用地下密道。我一整天的自由时间,就因为雀儿喜女王一句话,被迫叫回宿舍软禁,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沮丧的?我拖着脚步爬上二楼,刚才和玛莉聊天的女同学们站在二楼走廊继续聊,有几位很面生,看着不像宿舍生,直觉告诉我她们应该是湘寒山或瑯湖的外校生,趁着联徵活动来找朋友玩。
我进入她们视线内,她们放缓交谈速度,几双眼睛有意无意往我身上飘,其中一名女孩露出玩味的笑容,悄悄和她的朋友们比个手势,彷彿在说「看到没,我说的就是那傢伙。」
我回看她们,她们别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所以,你房间也有?」
「有啊,每间房都有,我和我室友晚上都去夜店玩到天亮!」
「真假啊,好扯喔你们!」
「这就是贵族学校的黑暗面吗?」
「等一下想去哪里吃饭?我室友今天都不在,我带你们去校外吃--」
我关上房门,阻绝走廊上的谈话声。
她们的对话让我感到怀念,是在说绳梯吧?那是我愿意与雀儿喜交谈的契机。我走到雀儿喜的床位,趴下身从床位下找出偷溜出宿舍用的绳梯,粗糙的手感让我有种踏实感,它能承受我的重量,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果然没这么容易吗?」我叹口气,不难猜到用绳梯偷溜出去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窗外的树荫下,有两个人在盯着我。他们手里摊着笔记本假装讨论课业,但两人时不时抬头朝二楼窗户看的举动,很明显另有任务在身。
我站在窗前瞪着他们,又是没见过的面孔。雀儿喜从来不会告诉我她的行动,除去「寝室内爱看书的美丽室友」这一身分外,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而她正在履行被赋予的使命,未来学校内有多少人是一般人,又有多少人其实是海民呢?
叮!手机跳出一则讯息,是邱儒玉传来的。
我立刻按下通话请求,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来,邱儒玉声音听起来很错愕。
「......喂喂?」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马上打过去,他问:「你可以讲话吗?」
我直切重点,「那件事可以安排吗?可以的话我想今天与她们见面。」我的口气肯定很不耐烦。窗外的监视者令我心烦,这股怒气转换成叛逆之心。
我可以留在宿舍内写音乐,相信以我现在的情绪感受,能写出很出色的新作品,但是我不想这么做,我想採取另一种方式,表达我的抗议。
我对邱儒玉说:「帮我安排,我现在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