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一起拍照,我觉得很开心。”
他笑了么?
今夜,架设在一边的相机给了我答案。
肉色的粉底遮去甚尔狰狞的伤疤,无限弱化了他惯有的尖锐与讥诮。为了拍照,他的刘海被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分明的五官更显深邃。
比起刚认识那会儿,甚尔的外形更加成熟稳重。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他沉默时轮廓与直毘人有几分相似的英武。
可他垂眸看向我时,脸上的表情却让我回到若干年前,紫藤长廊下无意的一瞥。
那时,午后和煦的日光透过青绿的枝叶,在熟睡的少年脸上投下光斑,微风轻轻吹拂他额上的黑发。
只是路过的我,为此停下脚步,和他分享了同样温柔的梦。
从来没有人那样看过我,没人想要给我“家”,真心希望我实现“梦想”。
太快乐了,太开心了,我沐浴在喜悦中,和孤独的母亲一样,头一次知晓了爱的滋味:
【我没有父母,从小寄居在亲戚家里……谁都不是我的家人,没人会在意我。】
【直到有天,抓住机会,遇到了你的父亲,日子才变得好了起来。头一次有人对我微笑,说我很迷人。】
然后因为相似的境遇重复相同的恶行。
这一定就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想要和小狗在一起,哪里也不要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比起工作更想勒索爱,要无限地试探对方的底线,沉浸在对方的包容里,病态地撒娇。
明明最初、我的愿望是希望甚尔能在禅院家过得更好一点,希望他能获得幸福。
可我又做了什么?
恳切的询问、自嘲的笑容最后是闭起的眼睛,争吵中发生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浮现。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太迟了、太迟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女人,把这个人给伤害得……
迟迟未曾滴落的眼泪逐渐濡湿手里的相片。
之前的话是对的,“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如当时就让我死在禅院家。”
一切毫无意义。
像我这样糟糕的人,根本无法给予他人幸福,也不能获得拯救……
已经不想继续错下去了,只有死亡是唯一正解。
我将手伸向茶几,锋利的水果刀足以割破喉咙。让尸体融进影子,将讨厌的自己完全抹除。
在触碰到影子的那一刻,身边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置身于月夜下荒芜的别馆,一位苍白的女孩,身穿单薄的浴衣,赤足站在我的面前。
她用缠满绷带的手臂怀抱漆黑的小狗,以稚嫩的声音同我发问:
“你也要把小狗杀掉么?”
“你又要伤害他了么?”
经她提醒,我这才意识到伸出的双手正紧紧扣在小狗的脖子上。那是一条伤痕累累的黑犬,它可怜地蜷缩身体,绿色眼眸无精打采地阖着。
那种姿态刺痛了我的心灵,如触电一般,我飞快地收回手掌。
“没有、我不是。”
女孩用手掌眷恋地抚摸黑犬的毛发,轻声呢喃说:
“不想杀掉这孩子?那你想做什么”
痛苦地将视线从黑犬身上移开,我如是回答:
“死的人应该是我。”
这个答案似乎引起了她的共鸣,女孩轻轻笑了一声。
“这样啊?的确,死掉是件轻松的事情……”
“做错了、痛苦了就要去死。想着要是死掉就能忘记所有痛苦,然后错误也被原谅就好了……我那时就应该和小狗一起死掉。”
她细声细气地表示理解,唯独在把话题转回我时,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但和我不一样,你的小狗还活着。就这样死掉,他会怎么样么?”
“我不明白,我还只是个孩子。但你已经是大人了吧?所以来吧,选选看。”
如是说着,女孩抬起手臂,将小狗递到我的面前:
“不要逃。”
“不要逃,泉鸟。”
“别再、视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