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希, 我回来了——”
从玄关处传来男子的声音。有马隆彦在出差两个月后,终于重新回到家中。
起初,想到终有一天得面对这个“多余人”, 我就会不快地皱起眉头。
父亲不在的时候,是我在努力照顾母亲。咒术学习也好、情感抚慰也罢,我做的不比人少, 甚至为此饱受痛苦的折磨。
凭什么游手好闲的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憎恨、嫉妒。这份心情同样影射到有马隆彦身上。
但和总把父亲放在嘴边念叨的母亲不同, 早希在闲聊时更喜欢把重心放在我和公生身上, 而有马家众多合照里也没有男人的身影。
早希一定也很讨厌他吧……
怀着这样的猜测,我曾不经意地表露对早希的同情,以及潜藏在心底的怨恨:
“和我的父亲一样……明明恋爱时温柔体贴,但结婚后就会因为身份的转变, 变得只要‘赚钱养家’就够了么?”
“如果是钱的话, 作为‘钢琴教师’, 不需要他也可以吧?”
正如我硬着头皮对待直毘人那样。
因为我是寄人篱下、没有用的小女孩, 想要栖息的港湾, 用于舒适生活的金钱,不会被人看轻的地位, 所以才需要“丈夫”。
为此我努力扮演“主母”, 把“婚姻”看作交易, 吝啬计算筹码,然后暗地期望他永远不要回家。
可惜把“丈夫”当成“工具”的下场就是——
我在直毘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昂贵的洋娃娃。
男人用实际行动告诉我, “交易”一开始就不存在,所有规则由他制定。在撕扯利益的过程里, 他微笑着将我按在掌下。
婚姻像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冰冷地映射出我的羸弱。依附男人的寄生虫、漂亮肤浅的金鱼对此毫无办法。
但早希不同, 她是我的憧憬对象, 是坚强的母亲,只要她表现出一丝意愿,我就能把“那个男人”给……
就在我期盼地看向早希之时,她抿唇抱住我的肩膀,轻轻摇了摇脑袋:
“不是那样的,对不起……我表现得太差劲了,又让你想到了痛苦的回忆,害你为我操心。明明在外漂泊的你才是最敏感、不安的那个。”
“但‘婚姻’并不是那么冰冷的东西。”
之后,早希向我讲述了她和隆彦的故事。
“我和隆彦是在大学时认识的。那时候他是隔壁理工学院的学生,腼腆又内向,之前从没接触过钢琴。直到朋友强行拉着出门社交,才第一次参加我们学院的音乐祭。”
“那之后,每次演出,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带着我最喜欢的洋桔梗,献花时害羞得满脸通红,来了好几次,每次都没法把话说利索。”
相册里的青年穿着一身天蓝色的格子衫,怀抱一束粉色的洋桔梗,朝镜头露出局促笑容。他有着蓬松的黑色短发,湛蓝的圆眼,俨然是有马公生的成年版。
家境平平的工科青年爱上了钢琴科前途无量的大小姐。
从相识到相爱,浪漫得像是电视里的白痴故事
众多追求者里,有马隆彦他不够英俊,也不够有钱。他衣品差、嘴巴笨,在论文致谢里写表白,用电线、二极管做奇怪示爱道具。
“请把早希小姐嫁给我!我会拼了这条命让她幸福的!”求婚时承上存折、房契努力过头样子,甚至让准备刁难女婿的父亲都无奈到摆手作罢:
“真是的,像早希的小狗一样,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他是个笨拙、不起眼的男人,好不容易当了项目的领头人,有了点大人的样子,却在妻子确诊后,在医生面前一个劲儿抹起了眼泪:“请救救她,需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那种表情,叫病人也跟着感到心碎。而切实体会病痛的折磨,早希比隆彦更加清楚末路的到来,提前选择了放弃:
“说什么认识的医学院在研究最新的治疗方案,就算要卖房子也要试一试,整个疗程都会陪着我。”
“但、如果治不好怎么办?就算家庭条件还不错,也没有到花钱买命的奢侈地步……而且那种大公司频繁请假,已经对隆彦有意见了吧。”
“他真是笨死了,他什么都不明白,作为丈夫也不给公生早做打算。”
讨厌他眼下的青黑,讨厌他下巴的胡茬,讨厌他冒出的白发,讨厌他明明难过却强行装出的笑容,讨厌醒来时他搭在手背上,温暖的手掌。
讨厌终会到来的那天,也讨厌让爱人跟着一起陷入不幸的自己。
终于无法忍耐这一切,早希挣开了隆彦的手掌:
“你到底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受够医院了,就算在这里也治不好!”
“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多出差,想办法多赚点薪水!”
“要是你更有钱的话,我就能用很贵的药治病了,就能不用辛苦鞭策公生……生孩子的时候,我也住上更好的医院,不会因为公生落下病根,不会得癌症了!”
“我受够了,我讨厌死你了……”
要是能让隆彦讨厌自己,想着这个可恨的女人终于死掉了,松了一口气就好了。
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
因为世上最亲密的人,所以更能知道如何伤害对方。
总是冷脸相待,乱发脾气,故意挂断长途电话、甚至收起摆在家里的合影。然后在丈夫出差归来,呼唤她的时候,望着卧室的大门选择了沉默。
放下美丽的连衣裙,我朝早希抬起手机:“不去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