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会在某天撕开我的脑子,让我变成怪物么?
各式各样可怕的想法压得我喘不上气,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午膳随便吃了几口就扔下了筷子。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僧人提议说:
“您还是不舒服么?都怪我考虑过不周,应该再提前一些让您停笔的。好在我对‘咒文’造成的后遗症也有些研究,请让我看看吧。”
这次我没有拒绝。
男子的诊断方式非常特别,选用一条纤细的红绳,一銥譁端系在我的手腕上,一端被他捏在两指之间。当他注入咒力时,红绳正中那枚金色的铃铛便随着我脉搏的跳动上下摇晃:
“请试着使用咒术。”
在他的指导下,我缓慢地张开“结界术”。
漆黑的影子侵入绳索,将殷红化为污浊的黑色,与此同时,绳索有些毛糙的表面也变得光滑起来。
奇异的现象令我心跳加速,本以为铃铛会暴露我的紧张,跟着颤个不停。但它更像庭院内的“惊鹿”,因咒力的灌溉有节奏地发出轻响。
“咚、咚、咚”
男子死死盯着模样大变的绳索,奇妙的光彩在他眼里跃动:
“封锁和修复么?真是非常缜密的操作。”
“照理来说,越高级的咒术越容易失控。但——是爱么?您的父母一定很爱惜您,因为倾注了足够多的感情,才会造就这样的术式。”
“可能这就是答案,我在之前的任务里也遇到过。那些强大的孩子,都接受了‘恩惠’。”
本应该为我答疑解惑的僧人,此时却带着压印的喜悦说出一连串的猜测,让本就忧心的我陷入更深的迷惑——
令孩子吃下药物、将他们逼向绝境的动机是“爱”,维系他们咒力稳定的“恩赐”也是“爱”。
决定生、决定死。
他口中的“爱”宛若诅咒,叫我感到一阵阵呕吐感。
像我这样的人,到底受了哪种恩赐呢?
测试结束,影子从绳索的缝隙里爬出,它爬回我的手腕,沿着小臂依依恋恋地缠绕一周,接着泼向地面,藏回黑暗之中。
好在僧人并未从我身上找到失控的趋势,我的头痛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对新的构想感到满意的僧人留给我几幅“宁神”的药方,笑着叮嘱说:
“您的母亲也有头痛的病史么?这种东西是会遗传呢……”
“看得出您是位努力的学生,但也不要因噎废食、思虑过度。请该休息就休息吧。”
我的咒文由禅院家一手调教,“壬生寺”僧人的夸赞令老师倍感自豪。下午她顾及我的体弱,大方地为我推掉了其他相关课程,并嘱咐佣人不要用家族事务打扰我休息。
但母亲并不知道的劳累,她的信件不约而至,信纸上浓重的负面情绪令我侧目。
我已经很累了,我应该听从医嘱好好休息。但幼时养成的习惯却像烙印一样刻入骨头,提醒我——
不想被发狂的母亲殴打。
不可以放着哭泣的母亲不管。
不能让人看到母亲难受的样子。
也不要被他们当成不孝顺的小孩。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于是我小心翼翼抱着信件,绕过侍女,悄悄寻找无人的角落,明明穿着华贵的衣服穿过典雅的长廊,却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老鼠一样小心、又老鼠一样卑微。
等到四处无人,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矛盾可笑。
这种粉饰太平、勉强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或许我应该更轻松一些,既然无法与母亲的快乐共鸣,就把她的痛苦当作养料,学会从中寻找些阴暗的快乐。
但她的哀泣却无孔不入,要透过薄薄信纸攫住我的心神。
“你的父亲又背着我,去那种地方寻欢作乐。他已经忘记了么?明明是因为泉鸟你,嫁给了禅院家、送来了‘护符’,他才在家族重新获得了地位。为什么还要拿钱做这种事?甚至说出了女儿已经外嫁,还是需要男性继承人才能稳定家业的鬼话。”
……
“我的泉鸟,帮帮我、帮帮我。让他想起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控诉父亲的恶行,母亲以双手掩住脸颊,仓皇的表情仿佛正在我面前浮现。
她无助地等待我的反馈,就像别馆中的我,等待她从父亲那里要来维系生活的物质。
叫我也跟着感受一种心脏被狠狠攥紧的苦楚:“要怎么办、我还要怎么办呢?妈妈……”
“我已经尽力了,我的头好痛,我还要怎么让父亲认识我的‘重要性’?”
除了给禁库提供“护符”,我还会往本家寄送一部分作品,它们是我家庭和睦的象征,也是我作为术士的价值体现。每到这种时候,就连和我关系疏远的父亲感慨叫我学习的正确性,称赞我有几分特别的天赋。
可惜这种重要性仅能在他心底维持几天,之后他又会继续我行我素起来,连母亲的心情也会跟着变糟。
一片混乱中,僧人的结论闯入我的脑海,我是因为母亲的“爱”才从术式失控的厄运里逃离的。
被抛弃到别馆之前,我的母亲曾拉着我的手掌,在某年赏月会上,同我轻声讲述她的过往。她笑容恬静、温润的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期许,向我如是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