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发出威慑的低吼,他从喉咙里挤出声沙哑的质问。
过激的动作牵扯着身上的伤口,少年咳嗽时,那带着茧子的指跟像砂纸一样磨蹭着我的喉咙。
他应该是宗家的孩子,也生了双禅院标准的绿眸,令人联想到某种还未打磨的宝石,冷硬、尖锐。当他看向我时,那目光好像能从人身上剜下一片肉。
可我对他能有什么威胁呢?晚熟的我是以身体素质换咒术的类型,此时作为术本体的触手又僵硬地围在外侧不敢上前。
武力差距如此悬殊,少年捏住我的手腕的那刻便确认了我的无力。他缓缓放松了按住我脖子的力度,然后一点点地皱起了眉毛。
凝视着僵硬的我,他以有些烦躁的口吻发问道:
“……你在哭什么?”
好可怕。
当他的手指贴上我脖颈,我感到身体深处发出了一阵震颤,无声又猛烈。
我立刻想到了我的母亲。
那个下午,她摔碎了所有能打碎的东西,然后在我转身想要逃跑时,从我的后方扑过来。
她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像想要把讨厌的我也一起打碎。
我怕的要命、在他手下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可我听清少年口中那个问题后,这种刻进骨髓的恐惧又变成了一种空白的恍惚——
【……你在哭什么?】
被突发情况夺去心神的我这才意识到面上的濡湿。
我哭了么?还是早在他动手前便先一步流下了眼泪。
在这种命运攸关的时刻,为了不被伤害,我应该拿出讨好他人惯用的手段,露出友善又有些为难的笑容,表露出“生于天性、愚蠢的好心”。
可我直直地盯着那双绿石似的眼睛,牵动嘴角怎么都笑不出来。
明明被母亲打的时候我不敢哭,在狗死的那个晚上我没有哭,苏醒后看到母亲和常子的笑脸时我也没有哭。
除了晚上总会惊醒外,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平安顺遂地度过了三年。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在瞧见这个少年落魄模样后,流下的又是什么眼泪呢?
一时间我忘记了伪装、也忘记已经失去声音的事实,只知道向这个素未相识还掐住我的脖子,只是有那么一点像狗狗的少年,颤抖地呜咽:
“我的、我的狗死了……妈妈把我的狗杀掉了。”
“我想我的狗了,我好难过。”
“好痛苦,我不想让狗死掉的。可我没有办法,为什么当时没有办法呢?”
我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呢?
语无伦次,费力地喘气,唯一能做出手语的手也颤抖个不停。可少年确确实实“听”进去了。
在这个已然力竭、无人知晓的夜晚,他只能耐心地、安静地坐在这里,眯着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
眼泪啊眼泪。它从我下巴滴下,沿着我的脖颈不断坠落,最后砸向他手指同我相贴的皮肤。
他接到了那滴眼泪,攥成拳的手掌从我的脖颈上离开了。
隔着泪水我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放松了扣住我手腕的手指,转而拉住包住了我的手掌。
他牵着我的手,以平稳的声音发问:
“哦,是嘛。”
“所以你不想让我死掉……你想帮我?”
“好啊,我们换个地方说。”
……
眼泪是没有用的东西,哭泣让人手脚发麻,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没有站稳,脚下一空还被坐在地上的少年伸手托住了腰部。
我绝不该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态,但哭出来后我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再次呼吸了。
在他放开我后,我就努力止住了眼泪。
原本守在一旁的影子就在这时急切地围了过来。
这冒泡的泥浆朝少年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响,把我从他手中接了回去,然后在我的指示下稳妥地托起了少年满是伤痕的身体。
在前往他住处的路上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禅院甚尔。
他是又高又壮的甚一的双胞胎弟弟,早就从兄弟口中知晓了我的存在,所以才会发觉我是个哑巴之后表现得如此平静,以一声讥诮作为解释:
“我知道你,之前让那几个家伙吵个不停的大小姐。”。
“按辈分我要叫你什么?叔母?哦,不对,你现在还是学生。为了公平起见,都要叫你泉鸟小姐。”
这声嘲笑似乎牵扯到了他唇角的伤口,让这个说话刻薄的少年不快地发出一阵嘶"声接着他眯了眯眼睛,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而我也从影子扶住他身体后收到的反馈,直接得知了他受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