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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还有一点骗了唐言章。

她的身体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好。不过比起唐老师,还是要强上那么几分的。

“需要帮忙吗?小姑娘?”

隔壁座的女人稍稍为她让位,好让洛珩腾出多些空间活动身子。

洛珩有些惊讶,弯起眸回应:“谢谢。”

身旁处理着工作的女人只噙淡淡笑意摇头:“好些了吗?”

“嗯?”她疑惑。

“你昨晚一直在哭,我就想给你递个纸巾,但又觉得那个场景下,还是给你留一点私人空间吧。”女人笑得温和,从一旁的手提包里翻找出一包小巧的纸巾,“收下吧,天亮了,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总是有新的希望在等你。”

“谢谢你。”洛珩接过女人的好意,脸上挂着的笑进了眼底。

是啊。她要去见爱人了。

从机场到酒馆,洛珩特地绕去了唐言章生日那天的店搭了一束新的花。上次没有亲手送出去的心意,这次她已经有足够且充分的底气去传递。

虽然她奇怪于唐言章选定的地点,收到消息时还有一瞬的恍惚。

——在这里见吧。

唐老师这么告诉她。

在午后开的酒馆通常并不多,多数酒吧都会选在夜晚营业,一般也不会有人愿意在午后莫名其妙地拼酒。

喝酒嘛,很多时候都是喝个氛围。

距离上次和唐言章去酒吧已经过了整整一年。她还记得上次就是因为唐言章喝醉了,自己才得以窥见年长女人那向来克制缄默的外表下真正的内心。

她先拐进了酒馆内的洗手间,明亮的屋内灯光与酒馆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拉开手提包,从中掏出一只颜色鲜艳的口红,如第一次和她重逢那日,仔细而认真地补着妆。

她知道唐言章就在不远处亮起的一隅包厢里。

她将自己无甚血色的唇抹了个张狂的红,又描开眼尾,将睫毛夹了个上翘的弧度。眼眶还有些泛红的血丝,她默然,久久合眼,试图压下一些昨日仓皇奔逃,体无完肤的狼狈。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酒馆的灯光昏黄而孤冷,仿佛上个世纪谢幕后的歌舞厅。大抵是下午的原因,放眼望去,从进门到包厢的那一路都没有一个客人。

洛珩捧着花,往唯一亮着的地方走去。她眼尖,只远远一眼就望见了坐在沙发上,垂眸喝酒的年长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唐言章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她悄悄皱起眉头,顾不得想给她惊喜而故意放轻的步伐,疾步朝她走去。

“唐老师?”

她试探开口,隔着沙发几步距离,与唐言章那双潮湿而哀伤的眼眸对上。

无端的,她的心蓦然一震。

洛珩停在原地,双足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钉在了地上,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提起分毫。

等等,不对。

唐老师对面还有人?

洛珩骤然回头。

在看清对面人的那一瞬,她终于知道了那些跪在地上,向神佛匍匐请罪的信徒,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一遍遍,一次次地磕头祈求虚无缥缈的救赎。

“小家伙?”

她怎么可以。

“你可终于来了,让我们等了好久啊。”

怎么可以才发现。

“不过,Sweetheart,我才知道…”

那个她再熟稔不过的女人,京国交的心理老师Grace,正娉婷袅娜地勾住了她的肩膀,暧昧如无数个天台点烟一般的距离,缓缓将只一人听见的声音压进了洛珩的耳膜中。

“……原来,我留起长发,染成黑色。居然和你的小唐老师,长得这么像呢。难怪你以前总是只在黑暗的环境下,才肯抱我一会儿。”

花束朝下,挣脱了她的臂弯,自半空如赴死坠落在地。

摇曳破碎的花瓣折了个弯,悄悄地,在洛珩的脚边成雨散乱。

像是在哀悼她。

她躬起的身子失了大半力气,脸色煞白,在彻底瘫软下去的前一刻被年长女人接住。

“回去吧,她已经走了。”唐言章开口。

洛珩望着唐言章近在咫尺的脸,透过不远处暗黄的灯,女人的面部轮廓被勾勒得极为清泠。

她还记得那次下着雨的旅馆里,唐言章的脸也是这样被光影割成两半。

只是这次,她对着的是失了光的那一边。

“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唐言章往左侧倒后镜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磕在方向盘上。

洛珩在不算坦途的车程中稍稍寻回半分说话的力气。她眼眸一阖,酸涩的雾气便攀绕在她嗡鸣的大脑。

“都处理了。”她艰涩回答。

“那就好。”唐言章摁下车窗,任由冷空气灌进内里,将她的往常一丝不苟的发丝鼓得飞舞。

“唐老师……”

“跟我回去一下吧。”唐言章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有点事要跟你说。”

乌云遮去了大半日光,黑沉沉地往下压,有些像奔逃那日海岸边翻涌的阴天。

下车时,唐言章特地搀住了脸色苍白到病态的女人。

洛珩背靠门后,鞋跟蹭着墙沿,落了些白灰沾在裙摆。她望见眼前女人脱去大衣后,凸起颤抖的肩胛骨。

她想说些什么,想为自己讨个怜惜,乞个原谅。也想去解释,想将自己的所有想法通通不加掩饰地,剖腹取粉给她看。

只是还来不及措辞,唐言章便转过了身。那双曾经安稳妥帖撑起她无数次的眼眸,只直直烫进了她灵魂深处,将她那个勉力愈合的大洞霎时撕扯得血肉纷飞。

她听见唐言章说。

分手吧,洛珩。在我还没有说出更过分的话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