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栩不敢耽搁,忙忙唤人传水。
还在月洞门站着的刘嬷嬷本来还等着沈砚唤自己进去,甫一听见这话,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她又不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小姐,自然知晓传水是何意。
思及沈砚房中还有一人,刘嬷嬷气得牙痒痒。
她还以为刚刚悄无声息,是沈砚已经歇下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刘嬷嬷大着胆子往前一步:“三皇子,皇后娘娘口谕,宣您入宫。”
她垂手,自以为有皇后娘娘这块免死金牌在身,“三皇子还是快快着人更衣,太子殿下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满院静默无声,只有飒飒风声轻拂。
青灰袍衫穿过夜色,沈砚漫不经心,自乌木长廊走过,他指间的青玉扳指轻轻转动。
“皇兄生病,找我作甚?”
刘嬷嬷低头一笑:“这……老奴不知,皇后娘娘的心思,老奴怎么敢乱猜呢。且这事,三皇子该比老奴清楚才是。天色已晚,三皇子还是快快更衣,随老奴入宫。若是娘娘等急了,可是要怪罪的。”
院落无声,迟迟等不到沈砚的回答,刘嬷嬷狐疑抬头,余光瞥见身后端着盥漱之物的奴仆,刘嬷嬷脸上青红交织。
“三皇子,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这侍妾……是不能留在主子正房的。三皇子如今岁数也不小,该懂得规矩也该懂了,这若是让娘娘知道了……”
刘嬷嬷欲言又止,余光瞥见沈砚笑望自己的视线,她后脊倏然生凉,忙道,“自然,是那姑娘不知好歹,若非她狐媚惑主……”
声音戛然而止。
刘嬷嬷瞪大一双眼睛,不可置信望着汩汩冒着献血的心口。那一处好像多出了一个血窟窿,血流不止。
“我、我……”
满是皱纹的手指直直指着自己心口,刘嬷嬷两眼一翻,身子软绵绵朝后倒去。
血流一地,刘嬷嬷那双向来作威作福的眼睛还睁着。她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
“哐当”一声脆响,刚才随意从侍卫腰间抽出的佩刀被丢弃在地。
身后一众奴仆心惊胆跳,低垂着脑袋,无一人敢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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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色未明,宋令枝已经唤白芷和秋雁进屋,为自己梳洗。昨夜经历一遭大起大落,她心魂不定将近半宿,后来又听哪里死人了,宋令枝更是慌得不敢睡,睁眼到天亮。
秋雁忧心忡忡,抱来妆匣为宋令枝描眉画唇:“姑娘脸色这般难看,不然还是等下回再去罢。”
铜镜前的女子面容惨白,她轻轻摇头,又唤白芷多为自己敷粉,好掩去她脸上的孱弱。
昨夜那事闹的动静不小,白芷和秋雁虽未亲眼瞧见,却也从他人口中听到前因后果。
她细声宽慰宋令枝:“姑娘可是在为昨夜那嬷嬷忧心?依奴婢看,那嬷嬷倒是死得不冤,姑娘您不知道,那嬷嬷说话有多难听,满口胡言乱语。”
宋令枝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秋雁手上温柔,为宋令枝挽发:“先前青杏那事后,府上无人敢乱嚼舌根,昨夜三皇子又……”
余光瞥见铜镜中宋令枝羸弱的面容,秋雁忙不迭改口,“姑娘不知,奴婢今儿去传早膳,厨房那些婆子有多热情,恨不得做上满汉全席,亲为姑娘端来。”
满府上下都知,刘嬷嬷是说宋令枝的坏话,才落得死不瞑目的下场,如今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沈砚看重宋令枝,不舍得宋令枝受委屈。
宋令枝闻言,只觉颇为嘲讽。
刘嬷嬷是皇后的人,沈砚此举,无非是在为自己树敌。身边没了一个教习嬷嬷,皇后此刻,定然恨极自己。
秋雁:“姑娘,您觉得这发簪……姑娘,您身上怎么这么凉?”
她着急,贴近宋令枝细瞧,“如今入夏,姑娘怎的还是手脚冰凉?”
宋令枝虽然畏冷,却也不是大热天也得抱着鹤氅。
秋雁心下不安:“这些时日,姑娘好像一直都这样,可要奴婢唤大夫来瞧瞧?”
宋令枝摇头:“不过是昨夜吹了风罢了,又没什么大碍。走罢,可别让香娘子久等了。”
秋雁福身应“是”。
日光融融,马车穿过长街,渐行渐远。
……
坤宁宫内。
昨夜得知刘嬷嬷惨死在刀下,皇后气得连夜摔了宫中一众花瓶。
后来听太医说太子身上无大碍,皇后满心的怒火方压下些许。
死一个刘嬷嬷虽不是大事,只沈砚此举,显然是明晃晃在打她的脸。
“岂有此理。”皇后一手揉着眉心,只觉五脏六腑都烧尽,她垂首望向下首的小太监,“你是说,昨夜三皇子又留那女子在正房?”
小太监俯首跪地,不敢说谎话:“是,三皇子房中确实还有人,后来还、还传了水。刘嬷嬷见不惯,多说了三皇子两句,然后就、就……”
他泣不成声,睁眼闭眼,都是刘嬷嬷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小太监昨夜就站在刘嬷嬷身边,差点以为那刀下一刻就要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刀穿破刘嬷嬷心口,鲜血也溅了他一身,血污怎么洗都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