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上的脉象虚弱,宋老夫人挽着宋令枝的手,眼中垂泪。
柳妈妈捧来锦匣,又命白芷端上温水:“老夫人,老奴伺候姑娘用药罢。”
那还魂丹躺在红绸之中,宋老夫人轻瞥一眼,淡声:“我来罢,你扶着姑娘,仔细别让她叫水呛着了。”
柳妈妈依言照做。
园中雨丝飘渺,众人目不转睛,恨不得目光穿过屏风,去看那还魂丹的妙处。
倏然,园中一道青灰影子掠过,魏子渊疾步如风,穿过影壁,唬得檐下的丫鬟一跳。
宋老夫人在暖阁听见:“何人在门口喧哗?”
丫鬟忙扬高声:“老夫人,魏子渊有要事找。”
毡帘挽起,魏子渊垂手入屋,伏首跪地。
宋老夫人忙让人扶起,又命看座:“丫鬟说你有要事寻我,可是为着枝枝的事?”
魏子渊不语,只低头,借茶水在案上落下两字:试药。
宋老夫人一惊,扶着柳妈妈的手站起,细细端详魏子渊,又转首望榻上奄奄一息的宋令枝。
层层帐幔后,宋令枝无声无息,面容憔悴,似一尊通透易碎的璞玉,惹人怜爱。
那还魂丹还在案上,无人敢触碰一二。
宋老夫人一手拄着木拐,眉间紧拢:“你这孩子想得倒是仔细,只是这一时半会,我上哪去找人……”
魏子渊不假思索跪地:我。
他在外谋生数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是见过不少骗子坑蒙拐骗,还有人因此丧命。闻得宋老夫人寻得还魂丹,魏子渊当即赶来临月阁。
他伏首:若是半个时辰后我无恙,老夫人再给姑娘用药也不迟。
满屋寂然,只余窗外雨声飒飒,婆娑竹影摇曳生姿。
良久,头顶终传来宋老夫人一声:“柳妈妈,取还魂丹来。”
……
雨声潇潇,春寒料峭。
三两小丫鬟凑在抱厦外,拿手去接檐下的雨水,又冻得直哆嗦。
“这都入春了,这天怎的还如此冷。”
“哪里冷了,你没瞧前日那魏子渊。”小丫鬟压低声,“当时我就站在檐下,听见里面的动静,可吓人了。听说那根本不是救命仙丹,而是毒药。幸而魏子渊只吃了一点,才保住一条小命,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那身子跟冰碴儿一样,嘴唇都是紫的。”
“那还魂丹是假的,那我们姑娘……”
“小点声,仔细老夫人听见了,让人打了你的嘴。”
雨势骤急,小丫鬟赶着进屋避雨,无人发觉角落还站着一人。
贺氏遍身素净,掩唇轻咳两三声,眼中忧虑重重。
侍女款步提裙,自游廊另一端走来:“夫人,奴婢打听清楚了,宋老夫人如今在小佛堂。”
贺氏点点头,转身:“走罢。”
侍女面露迟疑:“夫人……夫人真要为公子提亲?奴婢说句不好听的,那宋姑娘……”
“住嘴。”贺氏难得急眼,冷声斥责,“这话日后不可再提,宋家于我们有恩,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忘恩负义才是。且贺鸣同我一条心,他也是喜欢枝枝的。若是借着喜事冲一冲,枝枝能越过此劫,那就再好不过了。”
小佛堂檀香氤氲,宋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双眼垂着泪珠。
柳妈妈亦是表情悲怆,倏尔转身,瞧见往这边走来的贺氏,忙忙拭泪迎上去:“贺夫人。”
贺氏伸手搀扶:“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有事寻老夫人。”
……
细雨绵绵,闲云阁正房内,青焰未尽。
柳妈妈亲自沏了上等名茶,端至宋老夫人和贺夫人身前。
一个眼神,屋内伺候的丫鬟婆子皆福身,悄声退下。
松石绿软帘挡住园中雨丝,宋老夫人眉眼震惊:“这事,可曾知会过贺鸣不曾?”
贺氏笑着点头:“他自是知道的,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没有不应的理。”
宋老夫人担忧:“虽如此说,然若是贺鸣不愿,我们也不好强人说难。”
贺氏弯唇:“老夫人不知道,贺鸣心悦枝枝已久,今儿这事,还是他亲自找的我。只是我们家如今……倒是得委屈姑娘了。”
宋老夫人摇头:“这事该是贺鸣委屈才是。”
冲喜一事,往日只有贫苦人家才舍得将孩子送出。贺鸣如今已是举人,且春闱在即……
贺氏笑笑:“老夫人多虑了,此乃喜事一桩,该高兴才是。”
宋老夫人连声点头:“这话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