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笔的手有些打滑,她转过头,教室里方形白炽灯的冷白灯光映在窗户,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树影,槁木枯枝的萎落模样早就没有了初秋时的绿叶蔼蔼,她又想起开学不久后,他们互相置气的那几天,他去京市后,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透过挂花飘香的走廊看向C区教学楼。
那段时间总是幻想,他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校门口,哪怕站在,她不喜欢的那处最显眼的位置也好。
无论春夏还是秋冬,放学后校门口最不起眼的角落总会有他的身影,只要有他在,她的生活就是融融暖春。
所以他不在的日子,四季反而格外分明。
在一起的时间里,为什么就没有对他更好一些……
温声鼻子一酸,眼睛又湿了起来,晚自习的铃声正好响起,最后一题的两小问她没有答。
江乐橙转过身收卷子,见她红着眼睛盯着试卷。
一看就知道不是在看题。
“阿声……发生什么事了吗?”
温声抿紧唇摇头:“我没答完题。”
“这不是很正常嘛,之前很多次你也没有答完呀,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来。”
她一直摇头,鼻子越来越红:“感觉再也答不完题了。”
也再也见不到他等她的身影了。
姚书文会送她走。
这应该是能预见的结果了。
江乐橙咬唇,那些惯用的安慰人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平时总是她安慰她,这样黯然泪眼的时刻不多见,想了想,只能圈紧她的一只胳膊,用肢体告诉她——
我会一直陪着你。
温声翘起唇笑了笑,手指打着圈地轻蹭她的校服。
明眸依然潮红。
看的江乐橙更难受了,下巴抵在她桌子上,轻声问:“外面飘雪了,路草会来接你吗?”
不知道……
温声勾起挂在桌侧的伞,还是那把彩虹花边伞:“应该……会来吧。”
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学楼,飕飕寒意迎面扑来,地面已经铺了一层茫茫雪霜,她打开手里那把伞,鲜亮颜色在黑漆漆的人潮里格外显眼,快到校门口时,她突然扯住江乐橙的手:“能看出来我哭过吗?”
江乐橙也不管站在路中间会不会挡道,当场抽出湿巾动作细柔地给她擦脸,又整理了一下她的马尾,最后捧着她的脸左右细看,点头笑道:“这样就好多了。”
除了说话还有些闷腔。
离校门越近,温声走的越慢,手里的伞向上撑了撑,终于挪到了侧门,视线扫过一圈。
没人。
他没来。
鼻尖霎时又晃过细涩的酸。
怎么现在顿不顿就想哭……
江乐橙见她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蹭了蹭眼睛,急忙指向不远处的路边喊:“那个!那个!那个好像是路草!”
哎哟!
她可真为他们两人操碎心了啊。
温声倏地转头,就见他戴着头盔长腿支在机车旁,在她抬眼时,才不紧不慢的歪起头盯视过来,唇角噙起轻笑,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好像故意逗弄她似的。
模样很是漫诞慵懒。
然后……
他就看到自家小姑娘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鼻子一抽一抽的,眼圈越来越红。
开始哭了起来。
旁边的江乐橙一脸无措地给她擦眼泪,“阿声……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嘛……呜呜你别哭啊……”
路灯渐亮,半空扬起莹莹雪絮,湿雾拂泛,雪路发出被踩趿的闷簌声。
隔着人群,她睁着濛濛泪眼看向他,眼泪成顺地往下滚,哽泣声隐入四周喧嘈。
一张小脸被擦得通红。
胸口一滞。
路泊汀慢慢敛了笑意,站直取下头盔,拿了后座的手提袋朝她们走过去。
“唔……她从下午开始情绪就不太好了。”
他只是点头,没多问,手里的袋子递过去:“给你叫了车,我带她先走。”
江乐橙瞪向面前鼓起的甜品袋,虽然他给阿声买时都会顺道给她带一份,但这也太多了吧……
她每次都吃不完啊……
路泊汀勾过温声的书包和伞,随即扯下羽绒服的拉链,也没说话,搂过她的腰往身前带,又错开身挡住风口,手指挠她的颈肉,低头缓声哄道:“对不起宝宝,下午有急事来晚了,我的错,等会带你去放烟花,不哭了好不好。”
明明是低冷喑哑的嗓音,偏偏在伏下头的喃语中,无故浸入几分温润轻软。
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
江乐橙见温声埋进他衣服里连肩膀也抖了起来。
哭的更厉害了……
她眼睛也有些发酸,只好站在他们身前又偏了偏肩膀,挡住了四周有意无意的窥探。
温声抱紧他的腰,失声哭了起来,她再也不想顾及他们的关系会不会被发现、是不是在人流攒动的校门口、今晚会怎么样、明天又是什么样……她只想抱着他大哭一场,没有任何理由。
心里的恐惧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和耳边他的柔声哄慰。
路泊汀亲了亲她的耳朵,视线不经意看向远处。
江乐橙看到他的眼睛,渐渐也红了起来。
哎。
他又搂紧她的腰,下巴轻轻垫在她的头顶,缓缓抚摩:“我不会再让你哭了,这是最后一次。”低头擦她的眼泪,轻声承诺,“我保证。”
江乐橙上车前,还是没忍住掏出了手机,在昏然夜幕下和溟溟雪雾中,他们一前一后迅速隐入明烨的街头,背影紧紧相贴,两颗万般赤灼的心无尽擦碰,好像即将远涯的飞鸟。
恍神间,视线内只剩下车尾小小的红迹。
犹如夜行中最亮的指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