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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偷家(1 / 2)

佳节又端午,门前插艾挂菖蒲。

昨夜细雨如丝,今日天高云淡。一觉醒来,正值五月初五端阳节,户户门前悬菖艾,独属棕叶的清香似乎随风飘出十里。

荆楚故地尤为重视端午之日。这是至阳之日,亦是古来认定的毒月恶日。起初,因这一日五毒丛生,民间便以沐艾草、悬菖蒲、喝雄黄酒等种种活动来驱邪避灾。

此后,随着屈原报国无路投江自尽,伍子胥被君王沉尸于江、孝女曹娥因其父溺死江中沿途哭嚎十七日后一跃而下……等一系列发生在五月初五的故事诞生,本是驱邪避灾的端午节亦蒙上了深厚传奇色彩。

这一日,也成了特殊的纪念日。

早早起身的谢拾换上一身新衣,缠上五色丝线,他挨门挨户叩醒舍友,一同赏午。

此时,学宫内外都沐浴在艾草的芳香中。打扮得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的生员呼朋引伴出了门,纷纷往郊外去“踏百草”——柔软的布鞋自绵延无尽的绿浪上行过,不知不觉鞋底已被露水浸湿,沐浴在四野浩荡的清风中,众人不觉相视而笑。

除却已经离开府城出游的肖瑞云,致知社全员齐整,就连何训导这个编外人员都来了。

天为穹庐地为席,一行人在河边席地而坐,或是垂钓,或是烹茶,或是将随身携带的书摊开在膝上细细读起来,或是三两聚在一处,不知在说笑些什么。

此前谢拾对致知社众人一起外来踏青的邀请,也算是在今时今日得以变相实现。

他在心中心满意足地哼起了小调,垂在身侧的手指便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洞箫。

谢拾三两下坐上一块大青石,依稀忆起村里的那块大青石,年幼的他便是坐在大青石上,与小伙伴讲尽了稀奇古怪的故事。而此时的他没有故事,只有悠长的箫音。

无形的音符乘着清风飘向四野,两岸青草情不自禁缓缓舒展身子,水面在音符的激荡中泛开涟漪,浅淡的天穹之上摇摇晃晃的纸鸢好似闻声而来,茶水沸腾,白雾袅袅升起……随着何训导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这一切都化作深深浅浅的水墨。

身后的草丛里,两个戴着虎头帽、蹬着虎头鞋的小娃娃一人手持一根清脆欲滴的青草,互相别成十字,使出了吃奶的劲正在“斗草”。只听“啪”的一声,随着一根青草断开,用力过猛的小娃娃也“啪”的一下坐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等他继续哭,同伴已发出胜利的欢呼。

于是坐倒在地的小家伙一抹眼泪站起来,发出气势汹汹的呐喊:“再来一盘!”

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这场狂欢。

随处可见的人影侵占了花草的领域。

这便是热闹的端阳佳节。

这番动静打破了河边如诗如画的静谧气氛,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欢声笑语。

就连那箫音都是一变,从白雪消融冰霜解冻的清幽变为百花绽放百鸟齐鸣的活泼。

不知不觉已至午时,一

行人分吃了带来的粽子。谢拾不爱吃甜粽,只觉糯米寡淡无味,偏偏荆楚之地甜粽横行,他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指点饭堂的大娘替他做出了梦境中见过的咸粽,这回带出来一亮相,便闻咸香扑鼻而来,姚九成等人纷纷好奇凑来围观,得知这竟然是他自己突发奇想找人做的咸粽,几人又忙不迭地退避开去。

姚九成更是大声抗议:

“咸粽子有什么好吃的——不对,粽子怎么能是咸的呢?异端,此乃异端!”

谢拾表示不服:“甜粽子才是异端!”

这时,向来无条件偏心谢拾的何训导失望摇头,故意重重叹息一声:“知归,我看错你了。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等人——”

注视着这一切的胖狸猫目瞪口呆。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夸张?不就是口味问题吗?搞得像是党同伐异一样离谱。]

“就是这么夸张!”

谢拾在心中一本正经地回应他,同样满面严肃地看向何训导,语气沉重地开口:“唉,看来你我师徒终究走上了陌路。”

“噗——”

说着说着,他终于憋不住笑出声。

笑过之后,谢拾脸色一正,认真向大家推荐起自己的咸粽,得到的却是一片拒绝。

就连老好人张宥都毫不留情拒绝他的好意,“不了不了,你还是自己享用罢!”

“不尝你们真的会后悔的……”

“……尝了才会后悔罢!”

谢拾忍不住为咸粽打抱不平,其他人却不肯买帐,反而纷纷与他辩论起来,以一敌一众的谢拾终究是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咸甜之争,甜党大获全胜!

“???”

谢拾失望地捧起因无人问津而剩下的咸粽,双眼失去高光:“——怎会如此!”

[这群人也太没有眼光了!]

尽管知道谢拾其实玩笑的心思居多,却也看不得他如此失落,胖狸猫忙在系统空间中原模原样捏了一碟咸粽,对自家宿主表示支持。

[……要不是我不能出去辩论,咱们一人一统双剑合璧,早就替咸粽子夺得了应有的荣光!]

胖狸猫举起爪爪,大声宣布。

谢拾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

“嗯嗯,怎么不是呢?”

他的声音因轻快而上扬。

……

在外悠游半日,待得一行人回城之时,入目所见已是人流如织,只见潮水般的人群尽数向一个方向涌去,尽头便是大江。

大江两岸,人头传动,摩肩接踵;大江之上,白浪滔滔,红旗招展,条条龙舟蓄势待发。

鼓声响如惊雷,龙舟飞如利箭,一行人早已登上临江高楼,遥看龙舟竞发,心神不由随之而动,看到激动之处,手掌不觉用力拍在栏杆上,掌心顿时生疼。

自小长在村里,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的谢拾哪里见过这种热闹,眼神都看直了。

眼看其中一只龙舟后发居上,

一路超越众多龙舟,破开重重水波,谢拾情不自禁大力鼓掌,隔壁的包间也传来轰然叫好声。

同行的何训导像个年轻人似的手舞足蹈,而顾怀璋脸上也没了平时的镇定平静。

视线所及,人人兴高采烈。

当那为首的龙舟远远破水而来,就连向来内敛的张宥都情不自禁高声诵念起来: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

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

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

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

·

与此同时,玉泉镇上亦是一片欢庆。街上家家户户挂着艾草,商肆之中人来人往。

四海书肆分店,今日迎来了一位难得的“贵客”,掌柜忙前忙后殷勤招待,看得常来抄书的几名读书人一愣一愣的。

待“贵客”入了里间,便有与掌柜相熟的书生好奇地问:“王叔,这是哪里来的贵人,看你这殷勤劲儿,跟对待王子公孙一般!我可从没见你对谁这般热情。”

掌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张生你可当真高看我了,王子公孙哪是我能见到的?”他话锋一转,“况且王子公孙远在天边,这位贵人却是近在眼前啊!旁的休提,这可是一位活生生的举人老爷!”

至于对方还是他背后大东家的亲侄子,四舍五入就是他的东家,此事他却没说。

不过想必其他人便是知晓此事,也未见得有“举人老爷”的身份更加令他们震惊。

“举、举人老爷!”刚才大胆发问的张生一时间惊得瞠目结舌,下意识脱口而出,“可、可他看着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啊!”

而他们连童生都还没考上呢。

话音落下,张生方知失态。掌柜的不至于拿这种事扯谎骗他们,既然如此,必是真的。他不禁长吐一口气,心头百般滋味,只化作一声苦笑:“早该知晓人各有异,才具不同。唉,今时今日才肯承认!”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活生生摆在眼前了啊!一时之间,几人连抄书的心思都淡了,不由自主怀疑自己真的有考科举的能力吗?

好在他们既然肯放下身段抄书谋生,自是心志坚毅之辈,短暂动摇后便清醒过来。

而差点害人道心失守的某人对外间发生之事一无所知,正在认真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也不知凭虚客究竟家住何方?若是有缘得见一面,可就再好不过了。”

躺在书肆二楼的肖瑞云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