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无知无觉中命运便遭人摆布,一切不由自主,谢拾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此外……
区区商户子弟、区区不入流的胥吏,便能令平头百姓在懵懂无知中遭受灭顶之灾。比商户子弟和胥吏地位更高的那些人呢?他们一言之间,又会改写多少人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远望。
“凡间果然糟透了啊……”
[宿主,你没事吧?]
见谢拾突然发表如此“颓丧”的言论,意识深处的胖狸猫忧心忡
忡。
它还是第一次看到宿主那总是阳光灿烂的脸上露出如此严肃冷凝的神情,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张平日里亲和十足的脸真正沉下来时,竟然如出鞘的刀一般锋利。
系统有些担心自家宿主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了,正想灌几口鸡汤,诸如“宿主马上就是秀才了,只要一步步往上走,终有一日能将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手中”,却见谢拾缓缓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没事。”他说,“别担心。”
他只是再一次意识到,这个糟糕透了的凡间,果然需要“仙人转世”来改造!
或许,他正是因此而降生。
·
昔日旧事被牵扯出来,牵扯多宗罪名的孙三公子当日便被衙役从花娘的床上抓走,下狱待审,周知县甚至问过谢拾要不要旁观或探监,谢拾却在心动过后拒绝了。
何必在小人身上浪费时间?
使命感满满的谢拾只想将时间都用在值得的人与事身上,譬如在县衙认真做事,帮忙安顿流民。
随着涌入泊阳县的流民增多,县衙亦繁忙起来,谢拾仅仅登记造册都停不下来,更何况他还要对流民群体予以分类和甄别。
毕竟其中既有临时南下、家中有田亦有宅、兵灾过后便归家的“虚假流民”;亦有一贫如洗、在家乡已经活不下去的“真正流民”——前者若是随身携带财物,尚且可以用钱买粮,后者却得泊阳县县衙放粮救济。至于引导百姓开荒、以工换粮也提上了日程。
县衙班子宛如一架组装好的机器,高速运作起来,谢拾作为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惟有尽力将分配给自己的任务做到最好。
一切看似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谢拾却渐渐察觉到暗藏的危机。
无论是用钱买粮还是以工换粮,归根结底,人口多了便要耗费大量的粮食。
泊阳县储藏的粮食真的够吗?
短时间内或许没问题,然而,若是北地形势大坏,兵灾迟迟不消,后果就难料了。
就在谢拾心中开始替县衙府库暗暗担心的时候,前线终于传来一则好消息。
六月初,趁北虏主力兵围兴安,三镇总兵薛敬提兵北上,先破北虏左路军,又奔驰三百里,发动奇袭,大败北虏右路军,最后直驱兴安,与各方勤王军会合。
北虏见大势已去,俘虏大齐天子的妄想破灭,于是引兵北返,兴安之围乃解!
得知消息的谢拾终于安心。
与此同时,对那位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的“薛帅”,谢拾心中顿生好感。
哪个少年人心中没有这样一个“英雄梦”?遥想薛帅纵横沙场的英姿,谢拾一瞬间甚至生出“投笔从戎”的念头,还好“修行得道、改造人间”的目标将他拉了回来。
北虏退兵的消息传来,涌入泊阳的流民欣喜若狂,或是安心开荒、决定从此扎根,或是成群结队打算北返,谢拾立刻清闲下来。
他开始一心备考院试。
……
几乎令社稷垂危的这场风波,似乎已经有惊无险地度过,真正的余波却刚刚掀起。
千里之外的兴安府,风暴降临。
府衙内院,白发苍苍的大夫往来不断,行色匆匆。浓重的药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就连路过歇一脚的风,都被熏成了汤药的味道。
前不久成功逼退北虏的三镇总兵薛敬面上殊无喜色,反而笼罩着浓浓的愁云。
他身披甲胄,宛如一位忠诚的护卫,笔直地守在虚掩的房门前,随着一个又一个眉头深锁的大夫从门中走出,薛敬也好似受到他们的感染,一双剑眉紧紧锁了起来。
杂乱的念头冲击着他的脑海,令这位刀剑加身亦不改色的硬汉露出前所未有的茫然与不安。
……陛下真的要不好了吗?
……大齐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