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闷热的五月,正值芒种,田间家家户户忙着插秧,收早麦种晚稻,忙得不可开交。
顽童们同样闲不下来。
不是在池塘边捉蛙,便是在树林子里打鸟,就连眠了一冬的蛰虫都被他们从洞穴中捣了出来,主打的就是一个都逃不掉。
谢拾坐在村口的大青石上,怀里是满满一兜熟透了的梅子,一群小孩围着他里三圈外三圈。他有条不紊地抛掷着手中的三枚铜币,惹来小伙伴们惊叹又期待的目光。
“担心偷藏糕饼被爹娘发现是吧?”熟练地解完卦,谢拾拍了拍眼前这小胖子的肩膀,先是宽慰一句,语气又逐渐变得高深莫测,“放心,从卦象上来看不会的。不过,你藏几天了?现在还能吃?”
小胖子前脚还喜笑颜开,后脚就陷入呆滞:“是哦,我的糕饼它还没坏吗?”
一刻也坐不住的小胖子连招呼也来不及打,将怀里的梅子往谢拾手中一塞,便头也不回地朝自家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立刻就有小伙伴补上他让出的空位,迫不及待地站到谢拾面前,先将捧在手里的梅子递给了谢拾——这是事先说好的卜费,绝不白嫖。
收到小伙伴上贡的卜费,谢拾怀中的一兜梅子又壮大了一小圈。他咽了咽口水,在大青石上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专业姿势,还不忘先头头是道地解释一遍占卜规则。
“……你要问什么?先说好,只有七成准。无论准不准,卜费一概不退哦。”
谢拾可没撒谎。就连孔子都是“百占而七十当”,那不就是只有七成准确度吗?
面前虎头虎脑的小孩连连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却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想占卜的问题。
“哦哦哦,柱子害羞了。我知道他想问什么!”见状,周围的小伙伴忍不住开始起哄。亦有人不耐:“不算就让我先来?”
被这些人一激,虎头虎脑的柱子终于一咬牙一闭眼,哼哼唧唧道:“……我想知道阿芳是更喜欢我还是隔壁的二狗,为啥不要我送的青蛙,还说再也不同我玩了?”
“?”谢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个问题不用占卜他都明白,哪个女孩子会收下青蛙这种奇奇怪怪的礼物啊?拥有两个姐姐的谢拾可以担保答案是否定的。
至于阿芳更喜欢柱子还是二狗?这个问题超纲了……五岁的小朋友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小小年纪竟会直面情感问题。
他相当尽职敬业地抛出铜钱,连抛六次后,认认真真翻开书找到对应的卦象。
——哦哦,凶卦!定然是碰上了那三成不准的情况,不可信不可信!!
怀着“吉兆则灵,凶兆则不灵”的朴素思想,谢拾合上书,一本正经忽悠道:“事无定论,想有好的结果,你得从此改变。就从送礼开始,以后别再送青蛙了。”
末了,他语重心长地叮嘱一句。
……这算是一记小小的助攻罢。阿芳目前更喜欢谁他不清楚,但小伙伴要是继续送青蛙,倒是有望登上被阿芳讨厌的榜首。
“好了,下一个。”
得了指点的柱子恍然大悟,高高兴兴地走了。新的小伙伴捧着一把梅子闪亮登场。
……
谢拾带着满满一大兜梅子回了家。
而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这段时间,两个姐姐尽管已经习惯小堂弟每天晚饭前回家时总装着一兜梅子,可一日比一日多的数目着实令她们吃惊。
直到今日,谢梅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村里拢共才几棵梅子树,拾哥儿你该不会是把梅子都摘光了吧?”
从头到脚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爬过树的谢拾无辜地摇摇头:“不是我摘的,我已经是成熟的大孩子了,才不会乱爬树。”
“那就是撺掇别家小孩摘的。”
谢梅断言道,开始脑补被家长们找上门的场景,心中直呼离谱——小堂弟这是进化了呀。以前带着一群小孩拔公鸡毛好歹是亲身上阵,被抓住了都抵赖不掉,如今却只动动嘴皮就“坐享其成”了。
谢拾大呼冤枉。
“大姐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明明是小伙伴们自愿上交的卜费,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怎么能是他撺掇的呢?
这是他凭自己的努力赚到的!
又能赚梅子,又能在实践中增进对《周易》的理解,谁见了不得夸他一声聪明?
偏偏大姐居然还冤枉他……
小家伙从鼻子里发出气哼哼的一声,表示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了好了。这分明是咱们拾哥儿凭聪明才智赚到的成果,可见读书果然是有用的。放心,二姐绝对站在你这边。”谢兰走过来接过小家伙手里的梅子,随手拿起一枚尝了尝,又顺便将另一枚塞进了姐姐嘴里,笑道,“……嗯,真甜。吃了这梅子,以后咱们可都是拾哥儿的共犯了。”
她冲姐弟俩促侠地眨了眨眼睛。
气鼓鼓的小家伙立时又笑了起来,还不忘声明:“什么共犯,我可没干坏事哦。”
谢梅被塞了一嘴梅子,下意识就舔了舔,情不自禁跟着点头:“的确甜得很。”
一时便将可能被家长找上门的烦恼抛到脑后,与弟弟妹妹排排坐着吃起梅子——妹妹说的是,管梅子怎么来的,问就是拾哥儿聪明,小小年纪便能“自力更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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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部集史书、哲学、占卜、文学……诸多属性于一身,既富人世哲理,又有自然思辩,“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的奇书,尽管谢拾在学堂中认真听讲,生活中抓住机会便“学以致用”,对《周易》的掌握也不过皮毛。
哪怕他有系统在手,甚至能通过学海获得更多辅助习《易》的书籍与笔记,对年仅五岁的小家伙而言,依旧是艰难的挑战。
——若是人人都可自学成才,也就
不需要老师了。
幸而还有徐夫子能为他传道授业解惑。是以,每每在日常“学以致用”中积累了疑惑,抑或者梦中翻阅相关书籍与笔记似懂非懂时,谢拾总会先牢牢记下来,到了学堂,再将疑惑一股脑朝徐夫子倾泻而出,统统获得解答才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