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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人牵了条狗,上上下下地将盛时和另一个小年轻打量了几遍,就让他们进了院。正赶上工人们吃晚饭,两人什么都还没弄明白,就被驱赶着去了“食堂”。

所谓食堂,就是个低矮的小破砖房,二十多个人或坐在地上或靠在墙上,每人手里一碗水一个馒头,谁也不说话,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拼命地往自己嘴里塞馒头。

盛时抿了一口水,生的,好在还是自来水,有股浓重的氯味,不是那种直接从河里打上来的水。

他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打量着这座小院,院不大,也只有一口窑,黑暗中看不清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盛时没跟编辑部联系,还有一重原因就是实在累到不行。饭吃了没十分钟,就有监工吆喝着让工人上工,一直干到了深夜。

那一夜他负责用小推车推砖块,刚出窑的砖头还是热的,蒸得小推车的把手都烫。人推着堆满砖头的小推车在院里走个来回,被烤得全身发虚。

这已经是监工的打手看在他瘦弱的面子上,给他安排了个比较轻松的活儿了,每一窑砖烧出来后,还没等砖窑完全降下温来,监工们就会强迫工人们进去拉砖。

当天的活儿干完后,工人们就被赶到一间大房子里去睡觉。“宿舍”没有床,地上铺着一层砖,砖上铺着一层草席。

二十多个人就在这里打地铺。这其中,有好几个应该已经来了很久,衣服大概自从来了就没换洗过,也没洗澡理发洗脸刷牙,骤然集中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宿舍”里,那味道呕得盛时差点吐出来。

没人说话,人们麻木地躺下睡觉,好像机器进入了充电待机环节。盛时晚上没吃饱,又干了半晚上活儿,刚躺下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没睡多久,又被驱赶着爬起来,重复前一晚的工作。

四天,足够盛时摸清楚这黑砖窑的基本情况。21个工人,都是从不同地方的火车站、劳务市场上骗来的,其中10个是智力有缺陷的人。

这里一共六个看守,六条狗,倒着班监工。白天四人带着狗监督工人干活,晚上两人带狗巡夜,还有一个老头看大门。

之前在劳务市场跟他说话的那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姓吴,是这家砖窑名义上的经理,但他不负责生产,只负责销售,至于他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盛时呆的劳务市场,大概只有老天知道了。

和他同天来的那个年轻人叫小松,智力也有点问题,但比起那些只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爹妈名字家住在哪的人来讲,情况稍好一些,至少能表达清楚饿、累、害怕。

兴许是因为跟盛时同天来,小松对他很是信任,吃饭总跟在他身后。

小松就没盛时那么幸运了,前两天是下窑捡砖,窑还没有降温就进去了,烫得凉鞋带都烤化,粘在脚板上起了泡。于是又被分配去拉砖坯,一车砖坯死沉死沉的,显然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负荷,皮带深深勒进肩上肉里,不管他怎么使劲,脚步乱扑腾,就是一步都前进不了。

监工骂了几句,吓得小松脸都白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拉,可那车实在太沉,他拉不动,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车身一歪,砖坯掉出来一些。打手怒了,顺手抄起半块砖就往他头上砸去。

咚的一声闷响,小松被砖头迎面拍上,他吓傻了。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哭,瑟瑟发抖地蹲下去,一头一身的灰遮盖不住身上的血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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