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寅已经习惯这样的场合了。
彼此坐在同一张餐桌心怀鬼胎,只是谁是耶稣,谁又是犹大的定论又是未知。
闹哄哄的包间里,唯一突兀的就是声音就是角落里弹古筝的兼职学生,在一众油腔滑调中显得干净过头了。
魏寅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银色复古打火机,上面印着四个大写G字母组成的希腊回纹图案,雕文刻镂摩挲着皮肤。打火机被制成纤细的长条形状,旁人很难辨别清楚其本质。
十几岁的时候开玩笑说,这样的打火机最适合那些背着长辈抽烟的孩子,只是没想到,过了需要躲躲藏藏的年龄之后也没有人再抽烟了。
魏寅大拇指挑开盖子,随后漫不经心拨动滑轮,却没有火。机油已经空了。
正出神着,一个肥头胖耳的男人走到他举着酒杯道,
“魏总,今天高兴,赏个脸喝一杯?”
魏寅“啪”一声合上打火机,抬眸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而他身边的特助先开口,“不好意思陈总,今天说好了魏总不喝酒的。”
陈总啧嘴,“真是的,连这点面子都不买。那爽快点!杨特助你替他喝!”
杨特助显然不敢开口拒绝,为难地向魏寅投去一个眼神。
魏寅缓缓站起身,“陈总,不要让我下属为难,他的工作里不包括喝酒。”
陈总被这么一说脸上顿时觉得挂不住,总觉得包厢里其他人都在窃窃嘲笑,不由升起几分怒意。
“哟,这世道变数还真是大,想当年魏总刚回国和我吃饭,我说叫他喝多少他就喝多少,喝进医院了都没摆过架子。现在倒是不念旧情咯。”
魏寅并没有为这番激将法动怒,“这就是陈总自己多心了。”
陈总冷哼一声,“你哥刚走那几年的时候,你可没现在这气派。以前懂伏低做小,现在倒跟我玩心比天高那一套了?是不是以前觉得命运对你很不公平。”
此话一出,整个包厢陷入一片死寂。
这里没有人会不知道魏家大哥是不可提的禁忌,涉及当年事件大多数都会选择把话咽进肚子不做声。
魏寅环视一周,看见有人目光躲闪,有人佯装耳背装傻,此时只有不谙事的古筝仍在奏,粒粒分明的琴音也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
魏寅望着陈总,耳畔还不断回荡着当年父亲从国内打来波士顿的那通电话。
他以为被时间冲淡的恨意骤然涌了上来,目光锁住面前那面目可憎的人。
但是不能明面上撕破脸,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陈总身后的势力一天不倒,这里所有人就都要对他低头叁分,魏寅自然得忍。
惨绿愁红的仇慢火煎熬了这么久,他早习惯了韬匮藏珠,不急这一时。
“命运对我公不公平,那要命运自己说了算。”魏寅皮笑肉不笑。
“你!”
“陈总,“他出声打断,“我还有事,今天怕是没办法舍命陪君子了。”
“君子”二字咬了重音。
说着,魏寅传唤来服务生送来外套,显然是并不打算买陈总面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魏寅!”
他回过头,只见一只杯子直勾勾冲着他砸了过来,魏寅没有躲,杯子与他擦身而过,最终撞上墙壁一瞬间粉身碎骨。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那杯子就要砸到他自己的头上了。
“魏总,你没事吧?”杨特助赶紧上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碎裂的玻璃杯,却似乎并不打算计较,反而莞尔,“这顿算我头上,各位玩得尽兴。”
离开包厢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角落里弹古筝的姑娘。姑娘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出头,经过刚刚那一插曲之后被吓得不敢动弹,对上魏寅眼神时立马躲开了目光开始低头摆弄自己手上的义甲。
魏寅没再多看,轻笑一声合上门,不知怎么竟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在茶楼台阶上急吼吼对着手机骂他是神经。
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魏寅还是觉得她有意思。
睁着一对野心蓬勃的眼,毫不掩饰野心目的,偏偏手段又笨拙得令人发笑。有几乎明示的勾引,也有委屈可怜的痛诉。
要不是洗漱时她仓皇回避的窥视,他都要相信她是故作生疏青涩来迫使他放下防备。
…
“魏总,上次的文件以及审核过没问题了,这边还需要您方便的时候签个字。”后座旁的杨特助一声唤回他。
魏寅听见声音抬头,看见自己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透过车窗倒映在夜景中。
不知不觉车程已经行进一半,雪也越下越大,使得路况尤其糟糕。汽车成处于车流量大的路口,连续几个红灯砸过来,让人硬生生在同一处地等了十来分钟。
“对了,阿姨那边发来消息,说诗邈小姐最近状态还不错。”杨特助道,“明天要回亦园吗?”
亦园是诗邈的居所,这几年因为工作事务繁多,魏寅几乎都是住公司附近,很少会回去陪诗邈。
“公司最近事情比较多,最近可能都不回。”魏寅顿了顿,短暂犹豫之后继续开口,语气并无起伏。
“好的魏总。”
等红灯的间隙,他不经意朝车窗外一瞥,竟在道路上看见一道熟悉又狼狈的影子,方才还在脑海的人像一滴墨似的印在了画上。
这个城市有这么小吗?
她略显怪异的行走姿势与四周格格不入,魏寅微微虚起眼睛,隔着大雪,竟然破天荒觉得这画面有几分熟悉。
他没再多看,即便再多巧合他也没心情多管闲事。
“司机师傅,一会儿开慢点,雪好像下大了。”一旁的陈特助开口对前排的司机突然开口。
大雪……
魏寅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否是于心不忍,还是败下阵来。
“待会儿绿灯靠路边停一下。”
透过车内的车镜他看见了司机下意识的眼神,身侧的陈特助欲言又止,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沉默的一瞬,没有人过问原因,权力让他有自由做出一切没有理由的事且不被问责。
恰逢绿灯亮起,汽车再次发动,魏寅终于从这静默中挣脱出来。车被停靠在路边,魏寅撑着伞下车,几步来到了冒雪的女孩面前。
他将伞倾斜在她头顶,自己的肩头很快落了雪。
正埋头的辛楠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这才下意识抬头,撞进了一对漆黑的眼睛。
他好看的眉头微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昏昏沉沉发觉,过去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竟然多了几分悲悯。
“怎么了?”面前的男人沉声开口。
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什么个表情,反正倒不像是笑。
“不用你管。”
辛楠攥紧手里的药袋子,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把心里的气全一股脑地撒出来。
魏寅气笑了,发现自己倒是瞎好心了。
他也不是个爱做慈善的人,把手里的伞递给了她,“你拿着吧。”
她盯着那把伞,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愣了愣,红着眼睛一下子柔和了下来,眨了眨眼,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她默不作声,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过了那把伞,依旧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吸了吸鼻子,通红的鼻尖像受惊的鹿。
魏寅没再多管闲事,扭头离去。
“啪嗒”一声,身后传来伞落地的声音,以为她又在闹脾气,叹息一声,转身正准备再劝说两句,一回头却顿住。
那把伞葬在雪中,只见站在夜色里的人摇摇欲坠,仿佛面前有一道高楼间隙,而她身上有纵身一跃的决绝。
魏寅迅速上前,在她即将倒地时把她揽进怀里。
怀中的人已然失去意识,额头滚烫,在这样的天气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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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考完final了,这段时间真的被折磨到不成人形。
这章写得比较长,接下来几章也都是剧情(这本算比较慢热,剧情和感情线占比会很大)。
我这个人写文如果没有人push我动力不是那么强,所以欢迎催更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