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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太乙(1 / 2)

哪吒遇到太乙的时候还很小,小的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只能在荒山上与豺狼虎豹恶斗的难分胜负,他伤痕累累,从陈塘关带来的人才会有的衣服也被树杈和野兽们撕扯的破烂烂,赤着脚行走在山野间,就像一头回归原始的凶兽一般,非常凶狠。

但他的凶狠总带着点外强中干的味道,因为他太小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都是非常艰难又非常痛苦的事。

这个世界对他实在不够仁慈,在他刚刚降生的时候就已经向他伸出了狰狞的爪牙,为了反抗更为了自保,他在拼命融入人群的同时,又用尽了力气折腾,以此来宣泄自己不安、恐惧和难以表明的难过。

然而,他越是折腾越是糟糕,折腾到最后直接将自己一脚踹出了人群里,落到荒山里当一只凶狠的野兽。

太乙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不,其实他早就出现过了,在他刚刚降生的时候就随着他的灵魂赶赴了李家,但是他徘徊在李家,近乡情怯一般始终不敢现面,只留下一道神迹告诉哪吒长大了,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着他去乾元山。

哪吒年幼时是何等的张狂和无知,他听过就忘,甚至咿咿呀呀地喊着娘,央求着李夫人给他一把利器,然后在李夫人的惊呼声中一刀砍了那个留影石,待李靖回来又是一顿骂。

因此,太乙再没有出现在哪吒的人生中。

直到,哪吒被送到荒山命悬一线。

哪吒变成了一只凶狠的野兽,也变成了一只戒备心极深的野兽。

太乙刚对他伸出手,就被咬了手,他和杨婵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在忌惮和恐惧之中撕掉了太乙手上的皮肉,撕的太乙整只手血肉模糊。

但是太乙没有像陈塘关的那些人一样嫌恶他,排斥他,更没有因为他的攻击而生出怒气,也反过来伤他,太乙任由他撕着自己的手,然后蹲下来,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将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

那态度就像对待这世上稀有却脆弱的宝贝,一不小心就要碎掉。

或许这就是书上写的视若珍宝。

哪吒不解,疑惑地松了口,他感受到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湿了,以为是下雨,抬起头却看到了太乙眼中的泪水。

这个人哭了。

为什么?

他抬起手,用稚嫩却脏污的手去擦太乙眼边的泪水,和着咸湿的泪水,他手里的脏东西化开,在太乙脸上化出一片黑色和红色的污渍。

啊,他想,他是不是在无意之中又做了错事?

他总是做错事,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太乙抓住了他小小的手,看着他的样子,笑着问:“还会说话吗?”

哪吒当然会,但是他长时间不说话,嗓子已经变得干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他幽幽地盯着太乙,心里想,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怪人?

太乙看着哪吒这样的眼神,又变得无措起来,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给哪吒解释他的来处、过往、以及被哪吒亲手砍断的缘分。

哪吒听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太乙是从何而来的了。

太乙松了口气,试探着伸出了手,见哪吒没有嫌恶的意思,便又大着胆子,将手虚虚地靠在了他乱糟糟的头发上,哪吒抬起了头,他却低下了头,两人对视,哪吒看着太乙带着水光的眼睛,逐渐放下了戒心,太乙见他眼中的阴狠和锋锐褪成一双纯澈的深眸,心下一酸,问:“你现在还愿意做我的弟子吗?()”

哪吒反正无处可去,也不想死了再投胎做别人的儿子,就牵着太乙的手,跟他去了乾元山。

仙山难走,但对年幼的他来说却很轻松,这样的轻松与在陈塘关生活的日子比起来,仿佛他天生就该归属乾元山一般,那时候,他被太乙洗干净了脸,梳好了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乾元山三万三道台阶上蹦蹦跳跳,觉得这玩意比陈塘关的城墙有意思。

太乙收了他,就真的在倾尽所有地好好养他,他不像他头上的师兄们徒子徒孙一堆,整个金光洞里除了还没有化形的金霞,就是年幼的哪吒。

哪吒太聪明,乃至于到了过目不忘,一学就会的程度,往往太乙刚刚教完,打算跟哪吒演示一遍的时候,晃个神,哪吒就已经就着刚学好的法术满山的撒野了。

在李夫人重新找到他之前,哪吒在乾元山已经不执着当一个“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了。

他做自由的风也好,做称霸山野的小怪物也好,做微小得不值得一提的尘埃也好,所有的选择,所有的试探都只会换来太乙三个“好”。

打个架也是好,闯个祸也是好,搬空金光洞半数的宝贝还是好。

他到底哪里好?

他一直以来也没有搞清楚过,好像他只要站在太乙面前,就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了。

他虽在太乙这里是最好的,可下了山又是最烂的,李夫人来过乾元山后,他就报复性地下了很多次山,捣了很多次乱,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在用心和不用心地做了很多事以后,他可以确定,

他就是最不好的人。

可是太乙又不是傻子,他活了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看不懂他不是个好人呢?

然而,烦恼哪吒的事太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困于父母所给予的锁链之中,不能自拔,痛苦的事情一旦到来,就会显得一些快乐的事单薄,在漫长的自我折磨中,他将关于太乙的所有疑问都抛之脑后。

似乎,太乙的出场设定就注定是他的师父,就注定在这狰狞又恶心的世间成为一位难得对他好的人。

太乙顶着这样的光环,在哪吒的理所应当之下,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有些东西总是失去或者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成为人生最重要的事。

就如此时,他被诸位曾经围堵他、阻止他杀李靖的师叔们强压着,放任他真正的父亲去死。

这样的痛苦远比燃灯曾经在玲珑宝塔施予他皮肉上的痛苦更甚,失去法力的他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无法逃脱他们施加在他身上的枷锁。

() 吊诡的是,曾经的枷锁源自毁灭,而如今的枷锁竟然是源自于爱护。

他心急如焚,每分每秒都如坐针毡,更何况,他进入瓶中已有许久了,根本不知道太乙现在如何了。

他抓住慈航道人的手,说:“师叔,你放我出去。”

慈航道人半跪在地上,和在昆仑山一样,慈眉善目,眉眼低垂,一言不发。

瓶中的世界相比起九曲黄河阵要光明的多,可是身处其中的凡人们、弱小的阐教弟子们还是忍不住惶恐,他们不安,窃窃私语,神情凝重,这其中只有哪吒一个人固执地要出去。

他高昂的头颅低了下来,桀骜的眉眼失去了往日的亮光,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死死地砸在地上,用极为凶狠的语气说着恳求的话语,他说:“师叔,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慈航道人还是没有说话。

哪吒打量着她的神色,良久,哀求的面目变得狰狞,他将拳头攥得更紧,低声说:“好,求人不如求己。”

“你不让我出去,我自然有办法。”

说罢,他眉间的朱砂就隐隐发出红光,燃灯在一边见到了,手中的佛珠转了又转,说:“不好,这小子怕是要利用他体内涿鹿恶鬼的煞气了!”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上前,制止哪吒,可哪吒额上的朱砂越来越红,在失去全身法力的情况下,他故意催发涿鹿恶鬼的煞气,天尊落下的封印很快出手教训了他,让他头痛欲裂。

幸好,他想,幸好这样的疼他早在北海海底遭过一次,所以,如今还能保有意志,从重重包围之下,突破重围。

黑色的煞气从清静琉璃瓶中爆出,变得不再清净,好不容易得以安置的西岐百姓看到意外出现的黑烟,以为又出了意外,发出惊呼声,姬发带领诸位臣子赶忙安抚灾民,可是安抚的工作还没有做好,瓶中的世界有发出一阵又一阵猛烈的巨响声。

这动静震得整个瓶子都摇晃起来,惊叫声闹得更凶。

而在这些吵得人耳聋的惊叫声里,一直跟在哪吒身旁的杨婵提着灯,在仙人们的呵斥声中,跑上前,不顾一切地伸出手,试图把哪吒喊回来。

然而,哪吒在痛苦之中只保留了出去,抵达太乙身边的意志,其余的通通不入耳,就算是杨婵,也成了芸芸众生的一员。

杨婵见哪吒飞上上空,毫不犹豫地走了,一时情急,竟也想带着宝莲灯跟着出去,然而,在一旁观战已久的杨戬将她拽了回来,杨婵急了,甩开杨戬的手,望着哪吒越来越远的背影,喊道:“阿兄,快放开我,外面太危险了,我得跟着哪吒一起去。”

杨戬呵斥道:“你也知道太危险了?!”

杨婵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了他们俩恶劣的交情耽搁时间,她竖起一手,凭空在瓶中扬起了风,打算借着风的势力,一股吹到天上去。

哪吒因为太乙已经快疯了,杨婵受他感染明显也变得很不冷静,她手中拖着莲灯,承载着这么多人的性命,竟然想出去冒险。

杨戬怎

么也劝不住她,到了后来,杨婵拿着宝莲灯竟然到了要跟他动手的地步,杨戬又怒又急,扬起手,竟然扇了杨婵一耳光,打的杨婵别过脸去,直接懵了。

杨戬拽着她,强迫她去看她身后无辜的西岐子民,站在她身后,摁着杨婵的肩膀,说:“婵儿,我说过,圣人之道艰难异常,你想走多远都可以,想什么时候停下都可以,但是现在不是你抛下一切放弃的时机。”

“你看看,”杨戬声音拔高,“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你作为莲灯之主,难道要为了一己私欲,放弃你本该拯救的人,转头跟着哪吒冲动着往外跑,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置这数万百姓的生命于不顾吗?!!”

杨婵手中的莲灯还在闪耀,粉色的光芒包围着整个琉璃瓶,她如今身上没有一丝法力,完完全全是燃烧着她的精血和魂魄来支撑的。

杨婵看着自己身上的缠绕着黑与红的婚服,眼眶一红,捧着半张脸,盯着杨戬,说:“救人不是做选择题!”

杨戬却十分残酷地说:“救人就是在做选择题。”

他低下头,用冰冷的手捧起杨婵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恩与仇,罪与孽,爱与恨,黑与白,善与恶。”

“你看起来选择有很多,但你的选择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可是这些无辜的百姓和哪吒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杨婵红着眼眶,固执地说,“我不要选,也不想选。”

杨戬看着她,沉吟片刻,说:“好,那你不选。”

“你有我,所以可以拥有任性的资本。”

“留在这里,”杨戬竖起一手,说,“我会代替你将哪吒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杨婵一惊,连忙拉住他,可杨戬却像她之前一样轻易地推开了她,嘱咐各位师叔看好杨婵,接着就借着天眼的力量从瓶中飞出。

哪吒和杨戬双双出瓶,太乙却出乎意料地坐在地上,看起来毫发无伤。

太乙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他们两人出现。

他诧异地看着他们,片刻后,怒道:“让你们老实呆在里面,这节骨眼上又要给老夫闯什么祸?!”

哪吒怔愣地看着他,没想到太乙在混沌的侵蚀之下竟然毫发无损,脑袋还在剧烈的疼,身上的煞气却慢慢消失,于是封印慢慢不再攻击他,慢慢老实下来,他对着太乙直直地跪了下来,太乙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尴尬地说:“别有事没事给我行大礼,快回去。”

哪吒沉默良久,喃喃道:“您快吓死我了。”

太乙身体和灵魂其实已经摇摇欲坠,却撑着精神,笑着说:“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成天跟我顶嘴,今天怎么又变得胆小起来?”

哪吒抬起手,心里松了口大气,缓了会儿,忍着头疼,装着没事地说:“嗨,还不是您老平时总是教训我做人要懂得袖手旁观,置身事外才能活得长,结果您自个儿临到阵前竟然英勇就义,事出反常,走前还说了那种跟遗言一样的东西,我能不被吓着吗?”

太乙看到他身后站着杨戬,咳了咳,说:“当着杨戬,就不要把为师一些见不得人的话说出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