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她就无比羡慕叶渐白。
是不是太轻易获得爱的人总是不在乎爱从何处来,又流向哪里,不必费劲争取,好比穿着雨靴踩过一地碎玻璃,就算爱被碾碎也不会觉得惋惜,反而会微笑,感叹清脆的碎裂声音动听。
她嫉妒、痛恨,却又迷恋这份残酷的从容。
*
隔天,尤雪珍认真地用备忘录把长寿面的做法写下来,截图发给孟仕龙,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他除夕夜那天大概没办法去做面了。
从早餐店那天后两人一直没怎么聊天,偶尔有一次是孟仕龙主动找她,他看见了袁婧回家的朋友圈,担心她又要一个人。
尤雪珍不想再撒谎,直说,其实这阵子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殡仪馆,已经习惯了。
他沉默很久,回复说:知道了。
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抱怨,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分外冷淡的三个字——知道了。
尤雪珍觉得自己有病,一整天都吃不下饭,光咀嚼着那三个字就嘴里泛苦,直到晚上出门前再度收到孟仕龙主动发的消息,很神奇的,她嘴巴里的苦变成了噼里啪啦的跳跳糖。
龙:「那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按照你的菜谱做了,但味道感觉不太对」
龙:「你方便教我一下吗」
尤雪珍啪啪回复:「白天ok!」
龙:「早上怎么样?我去接你下班,正好做完当早餐吃」
龙:「不要饿着肚子睡觉,飙哥」
尤雪珍一愣,尔后嘴角忍不住扯动。
珍知棒:「某问题龙小弟」
快天亮时分,孟仕龙如约而至。
不像上回是半路撞上,这回正正好等在门外。过了得快有两周,天气日益转冷,他穿了一件丑丑的棉衣,里面是圆领的白色t,脖子上挂了条围巾,松垮垮的。
他朝她说了句嗨,尤雪珍也回了句嗨,两人口中的白雾在空气中缠做一团,气氛却像白雾融在空气中慢慢消散,有种无所适从的空白。
他们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微妙距离往山下走,聊着并不重要的天,几乎都是她问他答。
她问他煮面的食材有没有备,他回答顺路去早市买。她问最近有没有尝试通讯无线电,他说后来连了几次,但没有联到想联的人。
尤雪珍张开嘴又闭上,他反客为主地发问她:“怎么不问我想联到谁了?”
她搓了搓手指:“哦……谁啊?”
“一个很有意思的大哥,说自己以后的梦想是把信号连到宇宙。”
“哦……哦。”
好险,差点自作多情了。
这些天困扰自己的那个想法——孟仕龙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大概就和这个问话一样,根本就是乌龙吧。
那些压着的想法跑走了,心头一松,也变空了。
她裹紧衣服,两人走到山脚,上车时孟仕龙把围巾摘下来,不由分说圈到了她脖子上。
尤雪珍想取下来,被他摁住手。
“早上骑车很冷。”
“我不冷。”
明明他在对她好,她却突然对这份善意感到很恼怒,略带强硬地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把围巾还给他,自顾自地坐上后座。
他看了手中的围巾一会儿,不确定地问:“你在生气吗?”
“什么?”她下意识否认,“好端端的我为什么生气。”
“那我是做什么让你讨厌了吗。”
已然是陈述的语气。
尤雪珍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
“不是在疏远我吗?不然为什么都不让我送你?”他微微叹气,将围巾慢慢地,一圈一圈围到她脖子上,“不要因为是我的围巾就讨厌它,它很暖和的。”
真的很暖和。
被围住的那瞬间,毛线冒出的软绒戳着她的脖子,痒痒的。
她伸手去拉孟仕龙的衣角,小声:“绝对没讨厌你,骗你是小狗。”
孟仕龙一愣,沉默一会儿:“不够。”
“嗯?”
“光是不讨厌,还不够。”
他不自在地垂下脑袋,茂盛的黑发下两边通红的耳廓,像是刚才骑车路上冻的。
他一板一眼,如上台演讲的人,虽然听众只有她一个——
“尤雪珍,我喜欢你,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