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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公输家后人(1 / 2)

她什么时候这般口出暴言过啊?!

稚唯头脑风暴,愣是想不起来自己暴言的经过和细节。

在回忆的这点时间里,她和夏媪已经赶到了河岸边,一打眼就先看到两个陌生人。

仿佛夏翁和章邯的对照组似的,两个陌生人也是长者和青年的组合。

只是长者不“老”,青年不“青”。

稚唯忍不住频频扫视着他们。

听声音,长者应该就是夏翁口中的“公输子”,可他言语轻快,满面笑容,浑身散发着一股狂放不羁的气质,也因此,虽然自称“老兄”,且脸上皱纹留有岁月的痕迹,但看起来却比夏翁年轻得多。

青年则是老成持重,任公输子怎么跟夏翁玩笑,一直是板着脸、颇为端肃的模样,似乎是习惯了长者的这幅作态。

在稚唯观察的期间,公输子依然没有停下“输出”。

“夏老弟,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老兄只是好奇你们要做的物件,让我看一眼,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呢?”

“你赶紧走!”夏翁嗤笑出声,断然拒绝道,“谁信你的鬼话!”

公输子顿了一下,倒也不生气,反而真诚地道:“夏老弟,老兄我保证,这次绝对不给你拆得稀巴烂……”

夏翁霎时间火冒三丈,怒目而视,低吼一声,斥道:“哈!你还敢提?!”

稚唯抚额,见章邯非常给力地拉住夏翁,没让他冲过去动手揍人,便先不凑近过去,而是问夏媪。

“大母知不知道这位……应当是公输家后人?他跟大父是怎么认识的?”

稚唯出口还是问得委婉了,她其实是想知道二人是如何结仇的。

夏媪自然明白女孙的意思,闻言却情不自禁露出复杂的眼神,看着稚唯。

稚唯:“?”

她睁大眼,意外地问:“难不成此事还跟我有关?”

夏媪轻咳一声,说起久远的故事:“那时候阿唯还很小呢。你大父受雇去别的县城给某家做工,当时得了一块好木料,便想给你做个玩具。”

“谁成想当时公输子也在那个县城,还好巧不巧碰到了你大父,又那么巧合地看到了那个玩具。”

妇媪说着说着,表情开始变得忍俊不禁。

稚唯想到方才公输子的”真诚“发言,眼神微妙地问出重点:“公输子把玩具拆了个稀巴烂?”

“不光如此。”夏媪瞄了眼还在争吵的两个人,好笑地道,“公输子将那玩具批得一文不值,却在拆掉后,转手做了个更好的送给你大父。”

稚唯:“……”

啊这,难怪夏翁会气到现在,此事怕会被他记仇一辈子。

“可是以大父的手艺,就算对方是公输家后人,也不应当如此贬低……”

稚唯正疑惑着,心想,公输家的人不至于小气到看见个墨家弟子就上前结仇吧?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玩具。

这说出去得多掉

价啊。

但她忽然想到公输派最擅长的技术(),声音猛地刹住。

等等、不对劲。

是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玩具。

什么玩具能吸引到公输子?

稚唯越是想下去,面色越是古怪,甚至自言自语出声:“难不成是那张弩——”

最后的字音只轻轻冒出嘴巴,就被她自己强行咽回肚子里。

对疑惑看向她的夏媪微微摇头,稚唯没有再说下去,一脸平静地转开话题。

她自言自语的音量很小,这边是空旷地带,不至于被人偷听到,但小心些总也不是坏事。

只是记起夏媪口中的“玩具”,稚唯心里却不如面上平静。

[真要命。谁家把防身的弩机当作孩童的玩具啊?!]

系统好奇地问:“弩机?阿唯之前怎么没想起来?”

稚唯崩溃地解释道。

[那是把可以手持的连发弩机,是夏翁送给喜欢往山上跑的‘痴女孙’防身所用,规格非常小巧,威力也不大,就是用来吓唬吓唬人的东西,前年就被压箱底了——不提醒我,我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啊!]

系统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懵然问道:“你都说了小巧、威力不大,那跟玩具不就差不多吗?你慌什么?”

[我没慌……好吧,我有点慌。我只是在想怎么处理它……你知道现在大秦的弩机长什么样吗?]

稚唯双目无神地望天,不用系统回答,紧接着就道:[你不知道。我这么说吧,相传,连发手/弩乃诸葛武侯的发明,所以也叫‘诸葛弩’。]

系统震惊:“啊?诸葛孔明?三国?这么久远?”

[你这下懂我的意思了吧?]

稚唯不由得叹气。

[我在蒙恬的军营里见过弩,他们现在用的‘连弩’,发射的是连有绳索的箭矢,跟真正的‘连弩’不是一个东西。

我忘了诸葛连弩是一次同时发射数支箭矢,还是先后连续发射数支箭矢……

被夏家压在箱底的是连续发射的类型,它再是看起来像个玩具,也逃不过它是军事造物的本质。

这个东西藏在我家,你说要是让章翁他们知道……]

稚唯使劲磨牙,哪怕夏翁是墨家子弟,她也还是要吐槽。

[公输家和墨家是要闹哪样?!]

如果连弩是现在才制造出来的,稚唯有的是妥帖办法将其交给统一后的大秦,最好是拿它用来对付匈奴。

但要是让蒙恬的情报机构查到,连弩早就被发明出来,是公输家和墨家一直在隐瞒,不管这隐瞒是刻意还是无意……

[你猜秦王政和大秦朝臣会怎么做?]稚唯幽幽地问。

系统也幽幽地答:“我猜,公输后人和墨家传人,以及两家所有的技术人才,都会被大秦官府强制征用。”

那就是硬给官做、不做还不行的节奏。

控技术倒还在其次,主要还是为了防止两家有异心,或者被

() 别的势力所掌握,

系统先建议后安慰道:“要不把那连弩毁了?说不定你们搬家的时候,夏媪就已经把它扔了呢?”

[大母不会扔属于我的东西。而且,毁了它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系统天真地道:“销毁掉以后,不就没人知道了吗?阿唯不是也一直瞒着马镫三件套呢。”

[已出现的东西和未出现的东西,那能一样吗?]

稚唯看向岸边吵架的两位老者,有些无语。

[况且连弩的发明者又不是我,我费劲儿瞒着有什么用啊?]

得公输子有这个意识才行啊。

鬼知道他这些年有没有把连弩的存在透露给夏翁以外的人呢?

蒙恬能在七国还未统一的情况下,把夏子推是“南洋商人”的实情扒出来,虽说此事有她这个不安定因素在……

但以公输子这张扬的个性,调查他的往事对高度集权后的大秦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系统听完稚唯的话,看看跟顽童似的公输家后人,立马转口道:“那我觉得指望他,嗯,不太行。”

[哈、哈。]

难题放到跟前又无法逃避,稚唯调整心态,自我调侃道:

[不过大秦官府真要强征两家传人,那还是墨家更倒霉一点。]

毕竟墨家有钜子这样的领头者,哪怕墨家现在分成三个派别,只要钜子发话,名以上就能号令所有墨家弟子。

说大秦君臣不为之心动,系统都不信。

系统:“……?”

小小捉弄一下系统,稚唯趁它没反应过来,中断和它的交流,改为跟夏媪通气。

“大母,我们得把公输子留下来。”

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

夏媪想问原因,但见女孙严肃而讳莫如深的态度,她暂且压下疑惑,警惕地巡视周围,小声道,“这里是秦人的地盘,不太好办,大母只能试试。”

稚唯:“……?”

“等等、大母,”她赶紧拉住蠢蠢欲动的夏媪,哭笑不得道,“我的意思是,暂且将公输子留在新安里做客。”

很感动大母支持她一切行为的做法,但她并不是要“留下”公输子的性命啊!

夏媪“哦”了一声,身体松弛下来,随意道:“留他还不简单?你不是让你大父研究什么水碓吗?”

稚唯深以为然,点头道:“我也是打算用这个理由。”

说完便走上前去,跟夏翁打过招呼,假装不知缘由,询问公输子二人的身份。

“大父不是在和邯阿兄试做水碓吗?这两位是?”

夏翁张了张口,却被公输子抢先接过话去,饶有兴致地问:“小女子是夏老弟的女孙?水碓是何物?”

不等稚唯回答,他指指仍在河里运转的水车,和被章邯、夏翁搬到河边的踏碓,敏锐地抓住要点:“可是要把这两个物件结合起来?”

夏翁暴躁地回怼:“关你什么事?你

们师徒没事就赶紧走!小心天黑后让游徼把你们抓到官府去!”

游徼是乡里的警卫队长,负责抓盗贼,维护当地治安。

天黑以后,各“里”要关闭闾门,若无人收留公输子师徒,证明他们是良民,哪怕师徒二人随身携带着“传”“验”,也会被当作可疑人员拿下,最轻也是被赶出“里”,接着是乡……然后一路被赶出咸阳。

露宿野外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夏翁拉住身旁的章邯,警告道:“告诉你,这小子的阿父就是此地乡啬夫,你们想蒙混过关,没门!”

无辜被搅进战局里的章邯:“……”

他嘴角一抽,配合夏翁,简言道:“阿父和游徼亦是职责所在。二位还是尽快离开,去找馆舍住宿吧。”

公输子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我知道夏老弟心软,别人不收留我们,他也肯定会收留的。”

夏翁冷呵一声:“我收留……”个屁。

但话未说完,就被小女子的声音打断:“那是一定的!”

夏翁:“???”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孙,不相信以她的聪慧,看不出他跟公输子合不来。

稚唯假装没看见自家大父控诉、委屈的眼神,笑意盈盈道:“我大父人可好可好了,既然你们是远方而来的旧识,他一定会让你们留宿的。”

人可好可好的夏翁:“………………”

听不到下文,稚唯微笑着回头问:“是吧,大父?”

“……”半晌,夏翁终是硬憋出一个单音,“嗯。”

公输师徒闻言,不禁重新打量起本不起眼的小女子。

“还是小女子心善啊。”

公输子笑得颇具深意,见夏老弟机敏地把人挡在身后,暗含警告地瞪他,笑容更是不加掩饰。

面容老成的青年见状,无声叹一口气,主动踏出一步,替失礼的师父拱手致谢:“邓芒在此和师父,多谢夏家翁孙。”

稚唯拉着夏翁回礼,对大父的别扭暗觉有趣。

她倒不是非要委屈夏翁。

春秋战国时期礼乐崩坏,指的是各诸侯国抛弃周礼,争霸天下,社会将要形成新的秩序规则,并不是指礼仪崩塌不在。

当下称呼中能被冠以“子”的,无不是受人尊敬的学者或某一领域的杰出人物,比如孔子、墨子、荀子。

别看夏翁表现得气怒暴躁,但既然他称对方为公输“子”,显然是打心眼里认可对方的实力配得上公输家的名号。

在稚唯看来,两个老者的吵架更像是损友之间的斗嘴——夏翁真碰上厌恶的敌人不会是这么不冷静的状态。

单凭这一条,稚唯就不可能放走公输师徒,哪怕留不下人,彼此结个善缘也好。

别说大秦君臣了,她也着实很眼热公输家的机关术啊!

系统不忍直视:“阿唯你收敛一下火热的眼神,薅羊毛是不是很上瘾?”

[那必须的。没有逮着单个

人薅是我最后的善良。]

仗着自己年幼(),且公输子对新器物似乎格外充满兴趣?()『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稚唯仰着头,大胆询问道:“大父和邯阿兄想要利用河流的自然之力,来推动踏碓、石碾、石磨等农具。不知长者可有见教?”

夏翁和章邯同时灵光一闪,是了,石碾也是可以的。

而公输师徒对视一眼,名为邓芒的青年率先道:“想要掌控自然之力,不愧为墨家,何等狂妄。”

听不出对方是赞扬还是讽刺,稚唯毫不畏惧,回道:“可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不是吗?”

公输师徒无言以对。

确实,水车现在就在河里摆着呢。

若非路过建章乡时亲眼所见,他们又怎么会不受控制地停下脚步,一路问询“何人所做”,然后被吸引至此。

不管这番话从一个小女子嘴里清晰明了又大无畏地说出来……

公输子收敛起些轻率的笑容,对稚唯的问题认真回道:“见教谈不上,但若是想实现你……大父的想法,直接引动河水之力很困难,少不了要在这水车上加置机括,以作中转。”

公输大家话语中间的停顿意味深长,然而稚唯并不在意,将青年的探究目光一并忽视,揪着夏翁的衣袖,紧张而腼腆地试探问道:“那,不知长者可否教我们如何加置机括?”

“这个嘛……”

稚唯不等拿捏姿态的公输子说完,转头对夏翁和章邯扬起笑脸,开怀道:“大父和邯阿兄不必忧心,有公输先生和邓阿兄的帮助,水碓什么的,肯定很快就能做出来,到时候乡民们、甚至更多黔首们,就不必像如今这般劳苦了!”

公输师徒:“?”

夏翁挑眉,捋着胡子不停点头,舒心笑道:“我女孙说得对,此等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相信也不会有人舍得拒绝。”

章邯则是当即恭敬地行以大礼,深深躬腰,郑重请求道:“邯以卑微之身,惭忝新安里乡民及天下黔首,还请公输前辈不吝赐教。”

公输师徒:“???”

稚唯又看向夏媪,甜笑道:“大母,今日各位长者、阿兄必然辛苦,我们去为他们准备餐食吧?”

夏媪闻弦歌而知雅意,提议道:“就用新做出来的菽浆和菽团可好?”

稚唯重重点头,故作小儿垂涎之态,欢快道:“那自然好,没想到菽做出来的美食那样香醇留齿、软嫩可口。而且这还是章家陨阿兄所创,别的地方都吃不到呢。”

从来没经历过道德绑架加福利待遇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公输师徒:“………………”

当真是。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

“利国利民”“帮扶黔首”的高帽子扣下来,再有章邯当面谦逊请教,公输师徒还能怎么办?

只能捋起袖子认命干活。

没事,他们本来对改造水车就有兴趣,这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公输师徒如此安慰自己。

〈61〉

() 稚唯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找那架小型连弩,并对不明所以的夏媪讲解此事的严重性。

虽然她大父大母在多数时间都很冷静,甚至背负着“韩国贵族后裔()”的秘密不想让她知道,但真论起对大秦的了解,或许他们都不如她。

听完稚唯的解释,夏媪摆弄着那架没有得到养护而已经陈旧得不成样子的连弩,皱眉道:“这东西真能引起秦人的忌惮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稚唯并不意外夏媪的轻视。

所有的发明创造在弱小、萌芽时期,可能都会面临这个问题。

就像火药,最初也因为威力不大而不受重视,进而得不到官方支持,研究改进的过程就变得非常漫长。

她这只连弩的伤害性很小,在夏媪看来确实如同玩具一般,或许拿出去,一些秦人也会这么认为。

但稚唯觉得这其中一定不包括某些军事家和政治怪物。

“不管怎么样,”稚唯决心道,“这东西必须先妥善处理掉。”

得亏现在还不是秦始皇回收天下兵器的时候,否则赶上被秦吏挨家挨户搜查,那才是真的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