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陡然变化,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萧沅沅知道他会生气,所以玩味地看着他的反应。她知道,入宫之后他的一切温柔甜蜜都是装的。她也很好奇他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萧沅沅故意装傻:“我何时挑衅皇上了?是你自己一直问的。”
赵贞努力克制着不悦,声音带了一种隐隐的威仪:“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人。”
他侧对着她的脸,烛光照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朕原谅你,不代表朕不介意,更不代表你可以在朕面前,肆无忌惮地提及。陈平王,曹沛,高扬,还有哪些朕不知道的。不论是谁,以后,不可以在朕面前提起你们的事。这句话,朕今日只说一次,你最好记住。”
萧沅沅坐在床上,话落地,她一时不出声了。赵贞也不出声,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他的身影特别高,高的挡住了她一部分视线,还有蜡烛的光亮。
她看到他那张冷酷的侧脸,心中陡然有种不安,就仿佛她前世刚回宫的时候,那种陌生冰冷感。
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恐惧,想要逃离。
“你说了,不再对我发脾气的。”
她小心翼翼地示弱,声音有些委屈,试图扭转一下眼前的局势。
赵贞依旧侧对着她:“朕没有对你发脾气,朕只是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后,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不可以讲话不知分寸。”
萧沅沅心中着实难受的慌。
她极受不了眼前这样,他居高临下,自己低了一头,被迫受对方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恐怖,让她坐立难安,焦虑不已。她很想手里有个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一头打翻。就好像庙里的神像一样,一锤子砸个稀巴烂才痛快。
可是她而今还想生孩子,还想立皇嗣,又不得不忍耐着。
赵贞见她不言语,神情有几分受挫的样子,稍稍脸色和缓了些。
他转身,回坐到床边,拉着她的手,恢复了庄重温和的语气:“朕同你说了这么多掏肝掏肺,掏心窝子的话,只盼着从此咱们能一心一意,互相体谅才好。换做任何人听了这些都该理会,不说流泪,至少也应当有几分恻隐之心。你却无动于衷,还故意气朕。你到底有没有人心?”
他声音很低,温柔中却带着明显的责备。
他显然是生气的。
萧沅沅在这个事情上,却并不相让。
“那日玩笑过失,是我不对。皇上不想听我提起那些事,我也不会再提。可皇上说我不体谅,说我没有恻隐之心,我确实理会不到。”
她心知,此刻断不能够退让。尽管她有些畏惧赵贞,眼下也需要讨好他,但是该争的必须得争。
她看得出来赵贞的意图。他不甘心一直做小伏低,被自己牵着走,想要扭转局势。他一面气势压人,一面数落自己,给自己定罪,想让自己理亏,以此达到目的。他今日突然说这么多,也是这个目的,归根到底都是想让自己降服。他好占据主导。
需知夫妻之间,强弱攻守之势一旦形成,今后就断难更改。今日若是低了头认了错,将来就得低一辈子的头,认一辈子的错。往后处处都要任他拿捏,由他欺辱,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所谓掏心窝子的话,就是告诉我,你与丽娘,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赵贞道:“这还不够吗?朕从来没有因为喜欢她而疏远你。朕从不爱她,心中始终只有你一人。”
萧沅沅道:“皇上不跟她圆房并非因为我。我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她与我同病相怜。自己之外,又多了一个可怜人。皇上不仅辜负了我,也辜负了她。两个女子的青春,都被皇上一人所误。我们二人,都被皇上玩弄于鼓掌。我有何可高兴。”
赵贞道:“朕虽愧对她,但这桩婚事,并不是朕想要的。就算朕有过错,朕也不是那始作俑者。”
“皇上想让我体谅。”
萧沅沅道:“当初我在寺中,备受清冷孤寂,痛苦不堪,皇上却在宫中享受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奴仆侍奉,美女佳人作伴。即便是有些不顺意,也不过如同蚊虫叮咬一般。有何可矫情。”
“蚊虫叮咬一般?”
赵贞听到这句话,顿时就站了起来。
他脸色大变:“朕的痛苦,朕的恐惧,在你眼里就是矫情?你知道性命被人捏在手中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最信任爱戴的人,变成仇敌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生父生母被人所杀是什么感觉吗?你觉得这是矫情?你要不要来朕的位置体会一下,什么叫矫情?”
萧沅沅道:“皇上恨她,可她待你不薄。”
赵贞道:“你不在宫里,你又知道多少呢?”
“你又在矫情什么?”
她的话让他十分恼怒,顿时反击道:“让你在寺庙里呆了几年,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是让你做苦役还是挨打受骂,为奴为婢了?你过了十年清清静静,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不事劳作,远离纷争,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你又在矫情什么?”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十分不好了。
这两件事,对彼此来说,都是内心至痛至苦,也是记忆中最黑暗的时光。然而落到对方口中,却只有轻飘飘一句矫情,连半句体贴也没有,顿时就争吵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寸步不让。言语刀子似的,尽往对方的痛处扎。都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都想让对方认错低头,但谁也不肯低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