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倦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
周辉月停了下来,他说:“想去看看。来到这里后,我没有出去过。”
虞倦怔了
怔:“等你痊愈了就可以。”
周辉月坐在靠窗的位置,周围很安静,他能清晰地听到逐渐加快的呼吸声,风吹过树梢,掠过发丝的细微响声,车轮忽快忽慢的滚动声,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组成了在夏日山路上自由穿行的虞倦。
是周辉月不能看到的虞倦。
虞倦想了一会儿,他看着闪着粼粼波光的溪水,不能克制的心软:“我对这条路很熟了,到时候可以陪你一起。”
周辉月说:“好。”
其实对走出这扇门没有执念,周辉月想看到的是虞倦。
接下来的一半路程,虞倦的话多了些,会和周辉月描述路边的风景。大多是一眼望不尽的路,所以路过荷塘,路过葡萄架,路过蔷薇藤的时候,虞倦都拍下了照片,发给周辉月。
很奇怪,后半程花的时间是之前的两倍,但是路好像变短了。
到达安山村后,虞倦挂断电话,先和刘奶奶打了声招呼。
刘奶奶坐在那棵巨大的槐树下,以往叽叽喳喳,一看到虞倦就发憷要跑路的小朋友却不见踪影。
刘奶奶说:“他回去了,要上学的。”
虞倦感觉到她的伤感,坐在一旁的藤椅上。
刘奶奶年纪大了,似乎很看得开,人总是在不断的相遇别离,她的愿望很朴实:“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高兴了。”
这愿望是祝福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儿孙,也祝福在不久后会离开的虞倦。
虞倦坐在她的身边,平静地听她唠叨那些琐碎的小事。
老人对喜欢的孩子表达关心的一大方式,就是把孩子养胖。刘奶奶也不例外,她总觉得虞倦太瘦了,是比电视里那些演员模特都要好看,但还是胖点好,所以临走前又给虞倦拿了很多东西,叮嘱他记得吃。
虞倦无法拒绝老人的好意,也不忍心。
他的背包塞得满满的,虞倦和刘奶奶告别,去了村口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门面很小,里面有一个老式的玻璃橱柜,玻璃上满是划痕,但很干净,老板张叔每天都擦。
糖果摆在最上层,都是玻璃罐装着的,五颜六色。
虞倦看了一眼,挑出唯一一罐盛满黄色糖果的。
张叔靠在摇椅上打瞌睡,听到声音醒了过来,他站起身,好心地提醒:“那罐是酸的。很酸。”
虞倦的指尖按在玻璃上,慢慢抬起头:“上一次买的时候,你说这是甜的。”
张叔拍了一下脑门,好像也不太确定:“这些都是我自己分装的,可能是忙过头说错了,也可能是上次的糖不一样。不好意思,我给你打个折吧。”
虞倦摇了下头,说:“不用了。”
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选了原来挑的那罐。
回去后,虞倦先去了厨房,整理背包里的东西,不想有什么坏掉了,浪费刘奶奶的好意。
周辉月已经等在走廊了,同虞倦一起进了厨房。
将需要低温保存的
食物收拾出来后,虞倦打开冰箱,“咦”了一声,问:“坏了吗?”
冰箱是新款,周辉月搬进来后才买的,不应该这么快就坏。
周辉月说:“停电了。”
在深山中,这样的事似乎经常发生。
虞倦想了想:“那去花园里吹风吧,没有空调好热。”
桌上还剩下一些东西,都是可以常温放置的,虞倦看到角落里的那罐糖果,语气不太好地问:“为什么骗人?”
周辉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丝毫没有被戳穿谎言的惊慌或尴尬:“没有。骗你什么了?”
根据唯心主义的观点来说,糖对于周辉月的确是甜的。
虞倦觉得这个人在狡辩。
由于还在不高兴,虞倦没等周辉月,一个人先去了花园。
没多久,周辉月出现在了虞倦的面前。
然后,虞倦知道周辉月慢了不止半拍的原因。
他去房间里拿了那罐糖果。
说是一罐,并不准确,现在里面只剩下一颗了。
周辉月拿起那罐糖果,放在他们中间,轻轻晃了晃,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却莫名有些引诱的意思:“还有最后一颗,要不要尝?”
午后的阳光很强烈,虞倦看到玻璃另一边的周辉月的眼睛,显露出某些特质,不是冰冷的,但令人感到危险。
虞倦眨了下眼,垂下眼眸,轻声说:“算了。”
倒不是认输,而是直觉,就像天性对虫的讨厌,让他作出某些决定。
甜或酸没那么重要,可能真的是老板不小心装错了,周辉月喜欢就行了。
放松下来后,虞倦开始犯困了。
他没有午睡,又骑了很久的车,犯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又一次不小心碰到周辉月后,虞倦强打精神:“你的体温好低。”
他是真的困了,未经思考地说:“听说生病的人都会这样。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快点热起来。像夏天那么热。”
周辉月说:“我不是的。”
他永远不可能像夏天。
虞倦的头止不住地往下垂,似乎已经听不清周辉月的话了,含含糊糊地说:“是吗?”
他固执地维持原来的姿势,但似乎抵抗不了逃避炎热的本能,慢慢向周辉月靠近。
最后,脑袋歪了歪,抵在了周辉月的肩膀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彻底安静下来了。
*
孙七佰接到苏俪打来的电话。虽然她不在意周知所说的奇耻大辱,还是想给紫金山庄的两个人一点小小的教训,停个电,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孙七佰立刻答应下来,停掉了紫金山庄的电。然后又赶过来,打算趁停电的功夫把前门的摄像头停掉,恢复供电。
毕竟苏俪很忙,忙着家庭和社交,以及自己的事业,不可能关心每一件小事,摄像头是她对这里唯一的直接控制。
孙七佰开车过来
后,没有直接去停摄像头,他很谨慎,先进来探查一遍,再做打算。
和往常不同的是,楼上好像没人,周辉月和虞倦都不在房间里。
孙七佰奇怪地下了楼,无意间发现后门是开着的。
他走了过去。
下午四点钟的风很大,将茂盛的夏草吹得如波浪般起伏,是很美的景象。
孙七佰看到两个人坐在后花园的台阶上,是两个背影,虞倦靠着周辉月的肩膀,像是睡着了。
周辉月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偏过头,眼神冰冷,做了个手势,在孙七佰开口前示意他闭嘴。
但是在看向虞倦时,又重新变得专注柔和。
那是一种,一种能表露出情感的眼神。
孙七佰停在原地,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眼前的一幕和他以前接受到的信息截然相反。
虞倦像是睡着了也会保持对外界的感知,不太舒服地动了动。
周辉月的手臂落在虞倦单薄的脊背,像是拥抱,又像是将虞倦完全圈在怀中,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在虞倦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孙七佰听不清的话。
虞倦好像被哄好了,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孙七佰慢慢退了出去,按照周辉月的意思,就像从未来过这里一样。
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会认定虞倦和周辉月之间毫无关系。
一切改变都是在虞倦来到这里后发生的。
周辉月的阴郁、冷淡,对未来的了无兴趣,或许都不是纯粹的伪装,一个人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演戏。
虞倦是个意外,他让周辉月表现出属于活着的人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