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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薨逝(2 / 2)

好好的太子像个账房似的,但不得不说,这个法子还挺好。

康熙自个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所以他不喜欢窝在宫里琢磨人心研究什么规章制度,他喜欢纵马塞外,喜欢南巡,喜欢打猎,他根子里还是个传统满人。

这也是大阿哥受宠的原因。

所以,康熙平日里要留起来的折子就随手搁在一边,时间长了桌上放不下了,就堆到筐里。梁九功每天都会替他换个新的筐,旧的就又堆到书房里去。

胤礽整理一两个时辰,抹了把汗:“皇阿玛,您平日这么忙,儿子想替您省些功夫,您看,这么理清楚,以后找起来就容易了。”

毕竟这些里面有些是机密,别人不能看。太监也大多不识字,康熙偶尔想找个折子,他得自己动手,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现在康熙自己试了一下,果然找得很容易,签子标得清晰又明白,他点点头:“这个法子好,叫内务府也学起来。”

胤礽笑着应下了。

这还是他从阿婉那边学来的。

他那天赏了她那么多东西,他就见她造册起来就跟别人不一样。()

后来才发现,她的库房也收拾得跟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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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自己的库房都是一个箱子又一个箱子地垒着,箱子上会写上大概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东西,但时间久了谁记得那些模棱两可的描述,便只能取了单子一个个开箱子对,找起来不容易不说,平日要盘总库也是苦力活。

虽说底下伺候的人不少,一个库房里有专门管皮毛缎子的、有专门管金银器具的、有专门管文房四宝的,自个管的自个清楚,但东西太多,胤礽又不记得,就容易被下面的人贪了。

程婉蕴的库房全是顶天立地的大木架子,架子一层一层分好,每个架子上都挂着大大的牌子,或是“布匹”、或是“瓷器”、或是“家具”等等。

每个种类都是单独的册子,每个东西上面也贴着编号。

若是要找“布匹”里的某个缂丝料子,那层架子上就会写着“布匹-缂丝”,而每个缂丝料子外头都罩着棉麻做的套子,阿婉说那叫防尘罩,套子上绣着“布匹-缂丝-二八零六-粉花”。意思就是康熙二十八年六月入库的粉色绣花缂丝。

而这匹布放置的具体位置也编了号,阿婉的库房册子,更是用经纬横平竖直画了许多格子,然后格子的顶端写好了“库房管理明细表”,每个东西都有对应的类别、入库时间、入库数、放置位置、入库人、保管人等等。

而她一整个库房,就派了一个人管。

阿婉管库房的那个太监,专门学会做这种经纬册子,他每五天盘一遍,盘完了还得在册子底下签字,东西别说丢,就是放错位置他都能马上发现。

胤礽就觉得特别好,狠狠地夸奖了阿婉一番。

程婉蕴就:“……”

其实就是个特别简易版本的excel,她还觉得不好用呢,因为excel最强大的不是表格而是自动计算和统计的能力,手绘的表格又不能生成数据透视表或者设置自动计算公式……但幸好添银很会打算盘。

而且,她还不止有库存管理表,她还做了后罩房所有宫女太监的花名册和人事档案,后罩房里每个人家里有什么成员、父母务农还是个体户,生了几个孩子她都知道,人事册子每年更新一回,前一阵子她还悄咪咪出台了员工管理办法,里头包含了薪酬考勤和年终奖的标准和档次……嗐。

所以她这个小院子人员虽然简单,但还算是个正规企业呢!

她觉着她这样的身份没有扬名的必要,太张扬了反而不好,所以一点也没有宣扬,只是为了自己方便才用的,谁知道叫太子爷发现了,还直接给用到康熙的书房里去了。

她原本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直到太子爷叫了两个造办处的太监来量她库房里货架的尺寸。

程婉蕴:“……”

胤礽兴致勃勃:“我要给皇阿玛打几个这样的架子放书。”

程婉蕴:“……”

在乾清宫……康熙的书房

() ……摆货架。

两百多年后别人来参观故宫的时候会不会有些懵啊?

当然,程婉蕴显然是多虑了,给万岁爷的东西怎么可能简单?在造办处的眼里,替一个小格格打架子和给万岁爷打架子,那工艺水平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木头的用料就不同,万岁爷那就得用黄花梨或者金丝楠木,而且程婉蕴自个的架子是没有雕花的,还是榉木的,就上了一层清漆,真的像个货架,区别就在于她是木头做的,后世的货架是铁的。

康熙的架子自然要雕,还要最好的匠人来雕。

所以最后呈现的效果还是很美观的,那么大的架子,不仅能放下他所有藏书,还能摆不少收藏,康熙还自己调整了位置,最终没有将架子靠墙,而是作为一面隔断,将他日常批阅奏折的地方分为内外两间。

不仅看着整洁清爽,还有种背靠浩瀚书海治国理政之感,氛围感拉满!

康熙批奏章的手都更加有力了。

程婉蕴一开始挺担心的,后来听说康熙重赏了太子,才松口气。

进了七月,天气越发酷热,这段时日康熙对太子的赏赐也越来越多,但毓庆宫上下却越发不敢露出一丁点高兴的笑脸来。

因为宫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了。

佟佳皇贵妃卧床不起。

太医们跪了满地,康熙坐在佟佳氏的床榻边,沉着脸不说话。

昨日,听闻佟佳氏病重,康熙知道后便从畅春园漏夜赶回紫禁城,但佟佳氏已陷入昏迷,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挽救她渐渐消逝的生机。

今早,佟佳氏短暂地醒过一会儿,她意识已不大清醒,费力地认了许久才将握着她的手默默垂泪的康熙认了出来,她苍白得近乎泛青的脸上扯出一个笑。

“表哥。”

康熙猛然抬头。

佟佳氏断断续续地说着以前的事儿,康熙听了心如刀绞。

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孝昭仁皇后的丧期过了三年了,人人都猜皇后的宝座要落到佟佳氏头上,但康熙却在思虑再三后,只发了一道“贵妃佟佳氏,晋皇贵妃”的旨意,顺便将佟氏一族由汉军旗编入满洲镶黄旗。

人人都说他不愿“佟半朝”再添威望毁了朝局平衡,也不愿让佟佳贵妃养在膝下的四阿哥成为另一个皇后嫡子,进而威胁太子的地位。

但其实,除了这些明面上的理由,他更多的是不舍得,他命硬,克死了赫舍里,又克死了钮祜禄氏。表妹身子本来就不好,他怕害了她。

但终究,是他委屈了表妹。

他站在景仁宫门口踌躇不定,怕佟佳氏心里对他也有怨气。

但佟佳氏却笑着拉他进了屋:“表哥的心意,我明白。”

她没有迁怨他和太子,她一如既往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照料每一个皇子公主,孝顺体贴皇太后,让他在朝堂丝毫没有后顾之忧。

他今年才三十六岁,但却已经送走了父母、发妻、皇祖母,如今……

表妹也要离他而去了。

康熙彻夜守在景仁宫,并命各部院各衙门奏章交送内阁,唯有一次离开的时候,便是在佟佳氏再次吐血昏迷之际,康熙红着眼,紧赶着去了宁寿宫。

隔日一早,太后便发了懿旨,请求皇上立佟佳氏为后。

七月初九,内务府在一天之内备齐了立后所有的东西,康熙亲笔写下立皇贵妃佟佳氏为皇后并颁诏天下,在此之前,甚至都没有立后颁恩诏的先例。

康熙最重规矩,却为了虚无缥缈的冲喜祈福这四个字,决定为佟佳氏屡屡破例。他希望冲喜能够挽回她的性命,也希望能够弥补她未能堂堂正正嫁他为妻的遗憾。

可惜,两天后,仍事与愿违。

临终前,佟佳皇贵妃命人唤来了四阿哥胤禛,她养了这个孩子十一年,如今弥留之际最不舍的便是他,她竭尽全力抬起手抚上胤禛的脸颊:“等额娘走了,不许你再留在景仁宫。”

胤禛满脸泪水,愕然抬头。

“额娘给你的人……你以后都打发了……让德妃为你重新选……”佟佳氏咳嗽了两声,几乎是说一个字就要喘一口气,但她仍然拼命坚持,“以后在人前不许再提起额娘,把额娘全都忘了,知道吗?”

“还有你的亲事……你的亲事,额娘替你看了好些年了……也和你皇阿玛提过了,他会为你打算的,你放心,乌拉那拉氏是个心眼好、又能干的好姑娘……”

胤禛一向擅长忍耐,可这次却怎么也忍耐不住了,那股深入骨髓的痛苦让他几乎浑身颤抖,他扑倒在床边,紧紧攥住佟佳氏枯槁的手,嚎啕大哭。

“我不……”

小小的少年跪在床边,哭得声嘶力竭,像在对自己起誓。

“我不…我…不会忘了额娘!”

“傻孩子,德妃是你的生母,她总会庇佑你的……以后你千万记着,你不是景仁宫的阿哥,你是永和宫的长子,那些踩高捧低的人才不敢轻视你……咳咳……听额娘的话……”

胤禛大哭摇头。

佟佳氏躺在床上,也情不自禁地流着泪,她还想说什么,却渐渐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轻轻地屈起手指,像小时候牵着胤禛学步一般握住他的手。

佟佳氏眼前一阵晕眩发黑,已无法视物,她却露出了笑容。

那时候真好啊,表哥揽着她的肩头,他们一齐含笑看着小小的胤禛,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来,她还和表哥打赌,看胤禛往谁的怀里扑。

最后她果然赌赢了,弯腰抱起扑进她怀里的孩子,扬起眉毛,笑得那么快活得意。

那时候,她与表哥就像真正的一家三口,可真好……

她的手渐渐冰凉下去了。

七月初九申时,佟佳皇贵妃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