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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2 / 2)

“我皇爷爷号什么?”

“……”

冯保知道也不敢说。

朱翊钧以为他不知道,好心告诉他:“尧斋。”他举起手中信纸,“就是这个帝尧的尧。”

因为不是什么正经公文,张居正用了自己的号。

入冬之后,嘉靖便给朱翊钧停了课。算来已经半个多月。

许久不见,意外的,十分想念。

又忆往昔,专程为那孩子编纂过一部图书。于是,便凭着记忆,翻出典故,写下第一个故事,还特意画了一副插画。叠好装进信封,第二日一早,就让人送进宫里。

转过身来,他才有些晃神。

一开始,他明明不愿意成为那个孩子的侍读,如今却又对他念念不忘。

大抵,这就是命中注定的,躲不掉。

裕王和王妃许久才能见一次儿子,见到了就恨不得将王府里所有好东西都拿给他。

可裕王并非什么富贵王爷,在严嵩掌权的那许多年里,他想要拿到属于自己那份岁赐,还得给严世蕃送钱,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再者,王府有的,宫中必然也有,朱翊钧也便不觉得稀奇了。

他倒是对王府外面的那个世界感觉稀奇。

终于,在朱翊钧第不知道多少次,重读一遍张先生写给他的信时,他决定找点儿别的乐子。

于是小家伙跑到正厅去找裕王:“爹爹,爹爹!”

裕王给几位讲官备了些过年的礼物,还特意嘱咐管事,哪一份是给高拱的。

在他心中,高先生自然与别人不同。

“爹爹~”朱翊钧趴在裕王

腿上,“我想……”

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无论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都让人难以拒绝。

裕王瞪他:“你又想调皮了?”

“我不调皮。”

裕王的目光又变得慈爱:“那你要做什么?”

朱翊钧说:“我想吃果饼。”

“你想吃什么?”

“果饼。”

那东西只有裕王爱吃,却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家伙也爱吃了。

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并不难猜到。裕王乐不可支,拍着他的小脸:“好!年前买了好多,这就叫人给你取些过来,让你吃个够。”

“啊???”

看着眼前一大盘果饼,朱翊钧愁眉苦脸。就算他再怎么喜欢吃,也吃不了这么多。

他把王府的下人都叫了过来,一人一个,不吃完就是不给小世子面子。

又踹了好几个,把他身边的太监锦衣卫挨个发了个遍,尤其招股陆绎,给他多塞了两个,让他夜里值宿的时候吃。

终于,朱翊钧把王府库存的果饼散尽了,又跑去找裕王:“爹爹,我们可以上街买果饼了吗?”

“……”

裕王可不敢随便答应他上街的请求,上次的事情还让他心有余悸。

朱翊钧在大街上差点被人掳走了,这事儿还传到了他父皇耳朵里,罚他在王府学了好几日的《孝经》,王妃也埋怨他差点弄丢儿子。

裕王实在不敢再带他出门,却又经不住儿子软磨硬泡:“爹爹放心吧,有与成和思云保护我,坏人来了,他们会抓起来。”

“……”

裕王被他缠了好几日,小家伙又不知从哪儿得知上元节街上会有灯会,更是闹着要去。

“爹爹,你带我去买果饼好不好?”

“宫里好久没见过烟花和灯会了。”

“明日我就回宫了,下次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

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裕王哪里还忍心拒绝他,心一软就答应了:“好好,爹爹什么都依你。”

“爹爹真好!”

元宵节这一日,下午他们就出了门。

还是和以前一样,朱翊钧换了身寻常衣服,太监和锦衣卫跟在他俩身后。

他们来到果饼铺子的时候,老板一家三口正忙着收摊:“今日上元节,我们要赶回家吃饭,晚上还要带着孩子去看灯会。”

朱翊钧说:“我爹爹可喜欢吃你们的果饼了。”

“小公子,今日果饼已经卖完了。”

朱翊钧问:“一个也没有了吗?”

“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

朱翊钧咬了咬下唇:“都怪我,要是我能快些换好衣服,说不定还有。”

这怎么能怪他呢,是裕王磨蹭着不肯带他出来:“是爹爹不好,没有早些带你出来。”

“可是,果饼都被我分给大家了。”

“没关系,改日我再叫人出来卖便是。”

朱翊钧还是有些失望:“那好吧。”

这时候,摊主家的孩子,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朱翊钧:“给你。”

那孩子看着比朱翊钧大一些,自从裕王牵着儿子走到果饼铺子前,那小男孩眼睛就没离开过朱翊钧。

“诶?”朱翊钧歪头,“这是什么?”

“果饼。”

“不是卖完了吗?”

摊主连忙解释:“这是给孩子留着带回家吃的。”

朱翊钧摆手:“我不要。”

那孩子硬是将纸包塞进朱翊钧怀里:“给你吃。”

朱翊钧说:“我拿了,你就没有了。”

那孩子仍是坚持要给他:“你吃!”

老板一家都是很和气的人,还记得一年多前见过朱翊钧。那时候,整条街的人都以为是三清观里,太上老君的童儿化了人形。

如今瞧着,眉目间张开了些,愈发精致漂亮。

“小公子就拿着罢,您是贵人,收了他的东西,那是他的福气。”

朱翊钧抬头看向裕王,后者点点头,他这才收下。

裕王要付钱,对方竟还推迟。老百姓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不容易,裕王仍是坚持放下银钱,这才带着儿子离开。

走出去两步,朱翊钧又回过头来,看向那个小男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刘大实,诚实的实。”

朱翊钧点点头:“我记住了。”

裕王也不知道他记住一个卖果饼家的小孩儿做什么,即便是王府,除了詹事,下人里面也都是太监,他还想把人弄回去不成。

朱翊钧可没有这想法,他身边围绕着一二十个太监,只要一出门,还有陆绎和刘守有这两个锦衣卫跟着,热闹得很。

他说记住了,那是因为人家对他表现出来的善意。

裕王带着小家伙在街上小逛了一下,又给他买了一堆新奇玩意儿。

朱翊钧问:“爹爹,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呀?”

裕王反问他:“你想去哪儿?”

“嗯~”朱翊钧想了想:“我想去张先生家里。”

“张先生?”裕王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位张先生?”

朱翊钧说:“就是教我读书写字,还给我讲故事的张先生。”

裕王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张居正。”

说到这里,裕王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和孙子在皇帝老子心里的地位,还真是大不一样。

他这个名义上的储君,讲官高拱也是去年才擢升国子监祭酒,儿子年仅四岁,讲官就是国子监司业。

这要是正经到了出阁的年纪,那也只能是首辅才配得上了。

朱翊钧说:“我们去张先生家里吧。”

这可叫裕王为难了:“但我并不知道张居正家住哪儿。”

朱翊钧说:“那就去个爹爹知道的地方。”

裕王逗他:“我知道高先生家住哪儿,钧儿要去吗?”

想起高拱那副严厉又古板的样子,朱翊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去不去,我不要去。”

他想了想,又问裕王:“爹爹知道国子监在哪里吗?”

这个裕王倒是知道:“那可远了。”

朱翊钧拉着他往前走:“咱们去瞧瞧。”

“不去不去。”

“去嘛去嘛~”

父子俩极限拉扯一番,裕王干脆将儿子抱起来:“今日上元节,国子监也无人读书。眼看就要天黑了,钧儿不想看灯会了吗?”

既然国子监没有人,那还是看灯会要紧。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沿街的花灯都亮了起来,张灯结彩,照得如白昼一般。

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商贾云集、游人如织。路过的无论是大人小孩儿,每个手里都拎着一盏形态各异的花灯。朱翊钧脑袋转来转去,应接不暇:“那个荷花好看,那个小兔子我也喜欢。”

“爹爹你看,那个鼻子长长的是什么呀?”

“象。”

“象?”朱翊钧头一次听说,“象是什么?”

裕王笑道:“一种生长在云南一代的动物,体型硕大,象征着祥瑞。”

“祥瑞?”这个词朱翊钧熟悉,“宫中没有,我没见过,爹爹见过吗?”

裕王说:“爹爹也没见过,只在书中读过。”

“哪本书?”

裕王没想到他问题这么多,随口答道:“《三国志》。曹冲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

在儿子强烈要求下,裕王只得给他讲了曹冲称象的故事。

朱翊钧在心里评价道:“爹爹讲故事,没有张先生精彩。”

人越来越多,摩肩擦踵,都想着街口大型花灯的展示区走去。陆绎和刘守有不敢离得太远,紧跟在裕王身后。

朱翊钧趴在裕王肩头,就能看到后面的陆绎。后者非常警惕,不停地观察周遭的行人。

朱翊钧总是冲他笑,叫他分神。

陆绎撇过脸去,不与他对视。又忍不住,眼神往下家伙这边瞟。

朱翊钧被他逗得开心不已,埋头在裕王肩上,咯咯直笑。

笑着笑着,眼睛就瞪圆了,眸子里流光溢彩,映出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