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生日吗,我没弄错吧？”
柔软疑惑的音色落在雨声里，泛起点点涟漪，惊醒了陷入思绪的裴玉。
“嗯，是。”她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收起情绪,弯下腰去拎辛瑶手里的东西。
一盒蛋糕,两提菜，还挺重。
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用这样个小身板，拎这么多东西,还跑这么快的。
辛瑶没推辞，顺手让裴玉接过去，听见她的肯定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管家小哥也不是很确定,我还以为弄错了呢。”
裴玉正侧身让她进来,听见这话关门的手顿了一秒。
“你们还加了联系方式？”
模糊的雨声中，辛瑶没分辨出这清淡音色中的情绪,很自然的回答。
“对啊,有事要问的话比较方便。”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我？”裴玉在她身后微暗的灯光里挑了下眉。
换完鞋的辛瑶就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轻笑。
“就像现在,我要给你准备惊喜的时候。”
说着,她伸手去接裴玉手里的菜,向厨房走去。
“外面下了雨夹雪,有点冷呢,晚上就别出去吃了，我来做吧，相信我，我手艺超棒的。”
“好,”裴玉向来是听她的，跟着走上去，“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
刚进厨房放下菜，转眸看见这人居然跟了进来，辛瑶就伸手去推她，手掌抵着裴玉的背将人赶了出去。
“今天你生日你最大，哪能让你做饭，你快去坐着休息，一切交给我。”
她坚持，裴玉就没拒绝，老老实实被人推着赶了出去。
但也没走。
就在厨房门口的灯光里，安静站着。
室内温柔的光线落下来，坠进她眼眸里，血色湖水一样的眼瞳只照映着辛瑶。
看里面的人像只忙忙碌碌的小蜜蜂，转来转去，系上围裙开始洗菜切菜。
其实裴玉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是个无所谓生死的人。
每天早上睁开眼，看见阳光照进来。
哦，还活着啊，那就活着好了。
都无所谓。
直到遇见了辛瑶。
她整洁的家因为对方变得混乱，混乱中沉静如一潭死水的房间又因此叽叽喳喳热闹起来，几乎没用过的厨房升腾起飘然烟雾。
那又不止是烟雾，是生活气，是辛瑶好像手牵手把她带到人间，看见了平凡又美好的生活。
这种感觉让裴玉陌生新奇，又意外的很是喜欢。
在辛瑶煲汤做菜的这两三个小时里，她就哪也没去，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连目光都没移开半分。
偶尔辛瑶回头望见她还站着，就笑。
“裴老板视察工作呢，再看下去辛大厨就要害羞了。”
说是害羞了，手上动作却愈
发麻利，怕裴玉等着急了。
没一会儿就做完收工，最终成果四菜一汤，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成就感使得辛瑶特开心。
“吃饭喽。”
一直站在后面的裴玉也终于动了，走过去帮忙端菜。
是辛瑶把汤给盛的太满了，裴玉将汤放到桌子上时，碗底碰到桌面晃悠了一下。
醇厚滚烫的鸡汤就洒出来，泼在裴玉指尖上。
不多，但是烫啊。
让皮肤本就容易留下痕迹的裴玉，指尖一下熟红，烧透的玉一样，看着揪心。
裴玉低头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面上连丝表情都没有。
旁边的辛瑶却是惊了一下，把菜放到桌上就连忙走过来。
一下抓起裴玉指尖，左看看右看看。
“没事吧！快去用凉水冲一下，我给你抹点烫伤膏。”
裴玉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辛瑶，我是妖。”
说完，指尖在辛瑶面前晃了晃，那块精心的红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般，渐渐淡下去，最终消失，没有一点痕迹。
这就好了？
太神奇了吧！
辛瑶惊奇的盯着手指瞅来瞅去。
“妖还真是方便啊。”
“还好，”裴玉看着她好奇的表情，“所以不用管我。”
“嗯？”这话让辛瑶抬起头来，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就算能好也会疼啊，怎么能不管。”
对于辛瑶而言，不过是简单着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在入耳时让裴玉眸光轻晃。
辛小姐总是很奇怪。
明明只是一点小伤，明明也知道眨眼就会好，可还是会在意一个妖物疼不疼。
她今天又是怎么了？
从来感情淡漠的人，一整天格外情绪化，总在被辛小姐触动。
都是因为辛小姐，实在太温柔了。
她的辛小姐做的饭，也远比描述的味道还要好。
是和裴玉截然不同的风格。
裴玉这个人向来一板一眼，做菜也是，都是按照食谱严格遵守计量步骤来。
味道不错，但总觉得少了点灵魂。
辛瑶则是完全相反，她会参照食谱，也会随心所欲发挥，灵活自由里带着浓浓的烟火气。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裴玉觉得，那应该是家的味道。
因此，就连吃饭也刻板着少食少量的裴玉，今天意外的把菜全都吃完了。
在辛瑶家那边，客人吃完了饭，那就表示对方真的是很喜欢。
所以辛瑶开心极了，证明裴总很欣赏她的手艺啊，收拾完餐盘之后情绪愈发高涨。
蹦蹦跳跳去把刚才收起来蛋糕拿过来，放到桌上。
在她的催促声里，今天的主角裴玉被推上主座，拆开了蛋糕盒子。
丝带随着盒子落下来，里面的蛋糕也展露出身形。
圆胚，通体雪白，最上面一层一个挨一个围了一圈小雪人，带着红彤彤的帽子，鼻子也是红彤彤的，胖歪歪挤在一起，特别可爱。
辛瑶当时看见图片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觉得这蛋糕特别像裴玉。
白里透着红，有时候又有点懵懵的可爱。
懵懵的裴总正低头看蛋糕，辛瑶就把刚刚悄悄折好的生日帽放在她头上。
重量落在头顶，裴玉转头看了过来。
往常总是冷淡的裴总，沐浴在室内柔软的灯光下，雪发也看起来柔软了，微抬眸看过来时，头上的生日帽歪着，清透眼眸中略带一丝迷茫。
辛瑶没忍住笑，轻轻推了她一把。
“该点蜡烛许愿啦。”
许愿。
裴玉一直以来都觉得许愿这种行为很是幼稚，自己没有能力，却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明，有什么意义？
但这会儿有辛瑶陪在身边，忽然她又觉得这事没那么坏。
或许有辛瑶陪在身边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很坏。
于是乖乖照做了。
蛋糕上温软的烛光映在裴玉漂亮的眼瞳里，她的声音很轻。
“我要和辛瑶一直在一起。”
用的是肯定句。
说的是我要。
就好像她笃定自己一定能跟辛瑶一直在一起。
哪怕不能，她也会越过流水，斩断高山，披荆斩棘将辛瑶夺回怀里。
她从来不信什么神佛，只信自己。
这句很轻的话，让旁边听着的辛瑶愣了一下。
恍然间有种巨大的惊慌失措感。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早晚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
因为任务完成之后，想要留在任务世界休养，就必须缴纳积分。
可这是辛瑶的第一个任务，她根本穷光蛋一个，哪来的积分缴纳，无论如何是留不下来的。
那么等她走的时候，留下来的裴玉怎么办？
裴玉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最开始她不忍心看裴玉死，又收钱，就是想简简单单将两人划分为利益关系。
没想到最后，还是有了这么多牵扯。
辛瑶心里泛起微微苦涩。
想到终究要离开，她也是舍不得的。
但辛瑶这人吧，生性积极开朗，再差一点就没心没肺了。
今天又是裴玉的生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太多不开心的事，倒是终究调节过来了。
最终只是笑着冲裴玉说了一句。
“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啦。”
“没关系，”裴玉吹灭蜡烛，声音很轻，但很笃定，“我会让它灵验。”
话音落下不久。
忽然一直站在旁边的辛瑶动了，伸出手指在蛋糕上抹了一下，然后飞快点到裴玉脸颊上。
轻轻一个动作，冲散了略有些凝着的气氛。
裴玉能躲开的，但没有躲，任由她胡闹。
辛瑶并没有被人宠着的自觉，只知道指着裴总沾着蛋糕的脸哈哈大笑。
“生日快乐，裴玉。”
见她笑的那么开心，裴玉也不去擦脸了，就这么着伸手去切蛋糕。
一块递给辛瑶，一块自己尝了尝。
柔软糕胚裹着奶油入口，甜腻的滋味就这样在唇齿蔓延开来，叫裴玉睫毛都轻轻颤了颤。
“甜的。”
这话说的真奇怪，辛瑶眨了眨眼。
“当然是甜的了。”
裴玉没有说话。
其实她是第一次吃。
遇见辛瑶之后，她知道了很多事。
原来蛋糕是甜的。
原来妖怪是可以痛的。
原来下雨天，也可以让人感觉到温馨。
一场大雨，一块蛋糕，陪在身边的辛瑶。
裴玉坐在恍然的灯光下，看着身侧的人。
在安静的此刻，这就是她认为的，最浪漫的事，和最好的生活。
但辛瑶总是个能给人惊喜的人。
她认为自己并不是个浪漫主义者，却又总有些奇思妙想和突如其来的想法。
原本把吃剩下的蛋糕放到冰箱之后，看着外面逐渐要暗下来的天色，辛瑶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心里有了离开的想法。
裴玉敏感的察觉到了，侧目看过来，轻抿了下唇。
“你要走了么？”
热闹之后的冷清，比持续的淡漠更让人觉得萧索。
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又要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