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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1 / 2)

江陵月说完之后,就静静地等待着上官钦的反应。

即使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但还是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万一,是她多想了,误会了呢?

可惜上官钦让她失望了。

被戳破的羞恼使他满面无地自容,他顿了两刻后就径自跪了下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祭酒,我无话可说。您要是想惩罚我……就把我的这双手拿去吧。”

江陵月:哈?

“不是,我要你的手干嘛?”

上官钦苦笑道:“您摘了我的手,往后我就不能行医了。如此也算能偿还您。”

西汉时期,上古遗风尚存。除非心眼子多到极点的人,大部分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气节操守,同时不失原始野蛮的习气。譬如二桃杀三士的故事,江陵月读到时只觉得无比匪夷所思。

——怎么会有人因区区一个桃子就不要自己的性命啊?

结果,她现在就碰到一个活生生的。

让人剁自己手的。

江陵月苦恼地呲了下嘴。眼睁睁看着上官钦乖乖把双手伸过头顶,满脸的视死如归。

她不禁琢磨起来,他到底是真心这么想的呢?还是在以退为进,逼她网开一面,从轻处罚?

半晌,她缓缓道:“我不会动用私刑,你去廷尉那儿自首吧,依他们怎么判罚。”

上官钦动动嘴唇,正要开口之际,另一道凛冽的声音陡然横插进来。

“陵月她医术高超,看出来学生得了病,你才说要献出双手。倘若是她瞧不出的病呢?两个学生昏迷不醒,医校的名声因你而毁,你说搭上你这条命,够不够赔?”

“依本侯看,一双手还远远不够。你若是真心想赔,就搭上这条命来赔就是。”

江陵月目瞪口呆地望着霍去病。

好帅!

好霸气的一席话!

她立刻看向了上官钦。

对这番话的反应足以看出他是视死如归的真君子,还是以退为进、试图赌她心软的小人。

事实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面色一刹惨白如纸,抖着嘴唇吐出呢如蚊蝇的几个字。

江陵月凑近了仔细听才听清——

“还、还是请祭酒去报官吧……”

“……”什么鬼,又一次被套路了。

她无奈地看了霍去病一眼。后者正冲着她笑个不停,笑容中颇有几分自得的意味,仿佛在说着“看我多慧眼如炬、料得先机”。

“好吧,你既然还是想要我报官,那就如你所愿吧。不过廷尉那里如何处决,我就不会再插手了。”

上官钦连忙叩头,满脸感激之色:“多谢女医慈悲,多谢女医……”

他连叩了几个头后,就忙不迭起身逃离了实验室,如同被索命的冤魂追着跑似的。

可不是么,霍去病说要他的命

来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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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真的做得出来。做出来后也不会被任何人清算找事。

死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上方,上官钦终于不敢刷小心眼,选了对他威胁最小的办法。

比起冠军侯,廷尉就廷尉吧。

霍去病眯了眯眼,觑向上官钦奔逃而出的方向:“我会派人盯着他,不让人逃跑的。”

江陵月脑海中浮现起两个女学生倒地不起的模样,沉默地点了下头。

片刻后,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军侯,你是怎么瞧出他想以退为进的。”

江陵月自认为看人的本事不差。然而上官钦精致的演技还是瞒过了她。他那副献手的模样实在太真挚了。

霍去病毫不客气嗤了一声:“一个连一只羊的便宜都要占的人,怎么可能敢赔上自己的手?”

羊?

这个事件中什么时候有羊了?

江陵月突然想到了讲台上冒着血泡的羊腿,陡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军侯是说……他假借上课买教具的名义,实际是想公款报销,把这头羊给据为己有?”

霍去病没说话,神情却表达了肯定之色。

“……”

江陵月张了张口,半晌才道:“这也太……”

“不可思议?”

“不,是简单粗暴。”

霍去病:?

江陵月前世好歹读到了博士二年级,蹭课题经费报销之类的事情不知见过了多少。不管是导师还是师姐师兄们,没有哪个人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她嫌弃地撇嘴:“他以为我和阿光不会对账吗?到时候随便一查,都能查出来这羊有问题。怎么不知道选个聪明点的方式。”

譬如说要给学生们画示意图,从公账上支取点矿石颜料,怎么都比买头羊说得通吧!?

还在教基础理论知识的阶段呢,买头羊说要实物演示,怎么看都有问题吧。

也就是她被晕倒的学生吓到,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一被提醒,不就马上觉得不对劲了么?

江陵月甚至反思了自己:“是我看上去太像冤大头么?让他觉得连这种便宜都能占到。”

“不,陵月你很好。”

霍去病突然道:“莫要妄自菲薄。纵然那人有意蒙骗于你,你也一直不曾松口,坚持要送他去廷尉。”

他之所以突然出声,不过是看不惯,为了戳破那人虚伪的假面。

但这不会对江陵月的决定有任何影响。

自从上官钦犯下错事起,他的结局就已经被注定。江陵月绝不会因他的几句求情就改变主意。

这是霍去病一开始就看明白的事情。

江陵月一怔,旋即释然地笑了:“倒也是。我之前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太心软什么的呢?”

霍去病眼底中闪过一丝凛冽,倏然间又如春雪消融、摇落枝头,化作一片潺潺的温软。

() 纵使是又如何?

有他一人心硬,在旁边看顾着她就是了。

“走吧,一刻钟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学生们也该休息好了。”江陵月一想起这两个女学生,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让自己的学生在学校出了晕厥的意外,她只觉得愧疚不已。

但是晕血……谁能想到呢?

孰料,不止是江陵月愧疚,那两个女学生比她更愧疚。她们俩坐在木椅上,握住玉杯的手指绞成一团。一见她就连忙站了起来,战战兢兢道:“江祭酒。”

“快坐下,都坐下说。”江陵月连忙把她们俩按在了坐的地方。

两个女学生里,家境较好的唤作李殳玉,另一个一身素衣的叫作史慈。

江陵月翻花名册对照的时候偶然想到,好巧不巧,太子刘据有史可考的两位妻妾就是一个姓李,一个姓史。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事实不会这么机缘巧合。

没想到向上一查——史小娘子没填父祖,这位李殳玉的祖父那一栏,赫然写着飞将军李广的名字。

再一看,父敢。

江陵月:“……”

历史上刘据的爱妾之一李氏,恰巧就是李敢的女儿,李广的孙女。

再一参照年龄,是李殳玉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这位将门女子的面色仍旧苍白,鼻头却红通通的,一副受了天大打击的模样——大概因为发觉自己竟然得了不能见血的怪症,传出去恐怕会让家族的名声扫地吧。

另一位史小娘子则紧紧地捏着衣摆,嘴唇都快要咬破了。她浑身僵硬地紧绷着,被江陵月目光扫视过时尤其明显。

为了不让她过度紧张,江陵月善解人意地移开了目光:“都休息得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回祭酒,我已经好多了。偶尔还是有点头晕想吐。”

“学生已没有大碍。”

“那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么?”

这一回,两个小娘子却齐齐地摇头:“不用了,我们已经休息得很好了。”

“好,正巧我也有几句话想跟你们说。你们就坐在这里听罢。”

听了这话,两个学生纷纷坐直了身子,手指不自觉地搭在了裙裾上,一副快要过呼吸的模样。

“祭酒,您请说。”

“这一次上官先生不慎让你们晕在医校里面,虽然说事先没人能意料到,但到底有医校的一份过失。我在这里代表医校对你们道歉,过一日,也会给你们送上一份补偿,聊表心意。”

两个女子听完满面愕然,都怔住了。

李殳玉愣愣出声:“您……您在说什么呀?这难道不是我们的过错么?”

史慈则涨红了一张脸,呢如蚊蝇地反驳了起来:“是我们、我们不知道自己身染怪病,给祭酒您添麻烦了么?”

“……”

江陵月也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两个学生竟然

会把错误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对哦,

是她又一次想当然了。

现代但凡孩子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情,

家长多半会闹上门来的。